第三只眼睛看世界 | 8 信仰的位移

作者简介一、变味的古塔报恩寺塔位于苏州的闹市，坐在逼近苏州城的火车上就能远远望见它。报恩寺塔属典型的阁楼式寺塔，高76米，上下共九层。塔身呈八角型，由砖筑成，外面用木头建成屋檐和栏杆；屋檐挑出深远，屋角高高翘起，角下挂了铜铎，玲珑精巧；栏杆设有透空花格，细致秀美；栏杆及屋檐下都用斗拱挑托，重檐复宇，翼角翚飞。外观看去，朴素中透着精致，简单中蕴藏繁缛。循梯而上，沿外廊俯瞰，整座苏州古城尽收眼底。

报恩寺塔素有江南第一塔之美誉。据史志记载建于三国赤乌年间，乃孙权为乳母陈氏所建。孙权的乳母是位什么样的人物我们无从知晓，想来该是位仁慈宽厚的母亲，以至有孙权这样一位贤子孝孙在其百年后特建寺塔祭奠，这不由让人想到艾青的那首《大堰河我的保姆》。但和艾青比起来，总觉孙权的感念情分似乎不那么单纯，除了饮水思源、感恩戴德之外似乎总还有自我标榜的因素、有让天下人效仿的意味在里头。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竟用了古塔这种形式。塔本是佛教的专门建筑。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得道成佛，于80岁高龄在传道的路上得重病圆寂。他的弟子将佛的遗体火化，烧出了许多晶莹带光泽的硬珠子，称为舍利。众弟子将其拿到各地去安奉。他们把舍利埋入地下，在上面堆起一座圆形土堆，被称为“浮图”，译成中文为“塔婆”，后简称为塔。因此，可以说塔实际上是用来埋葬佛骨舍利的纪念物，后被用以摆放佛经，作为佛的象征。然而，眼前的这座佛塔既没有舍利也没有佛经，佛塔原有的供信徒们顶礼膜拜的功用荡然无存。满含虔诚的寺塔被用作了私人的祭祀，托付灵魂的建筑被用以孝道的彰显，一切就都改变了……宗教的信仰变成了实在的规范，圣洁的膜拜变成了功利的投射，玄想的寄托变成了标榜的工具；宗教因此由天界回到了俗世，由玄妙蜕变为真切，由空灵物化为实体。一切也就都变味了！二、喧闹的道观     玄妙观坐落在观前街上，据称是苏州最热闹的所在。走进观前街，正中是一座牌坊，牌坊的左边是一家颇具规模的肯德鸡店，炸鸡翅的香味扑鼻而来，诱得人挪不开脚步；右边是一家皮包店，刺耳的喇叭里传出“走进来瞧一瞧，看一看，所有皮包一律40元，绝对货真价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叫卖声。往里走，店铺渐渐密集起来，档次在不断攀升，规模也在不断变大，上海的豫园商城竟也在其间占据了显要的一席之地。

▲苏州玄妙观（图片来自网络）走不多远就来到了玄妙观。土黄的围墙让人自然想起道教的传统颜色，比之于佛教寺院的颜色要略显灰暗。穿过围墙，就到了玄妙观里头。一个盛大的集市展现在我眼前：售珍珠奶茶的店面与卖苏绣的紧紧挨着，拍大头照的摊位与卖老花镜的铺子齐头并进；一串串色泽鲜艳的冰糖葫芦惹得人垂涎，一根根圆鼓鼓的台湾香肠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个个稚态可鞠的泥塑引来了孩子们的围观；老太太们打着太极，精神矍铄，年轻人玩着网球，朝气勃发；热闹的气氛比围墙外更甚。文昌殿前人迹寥寥，财神殿前则是人头攒动，烟雾缭绕，磕头进香者趋之若鹜。     我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介绍上镌刻的老子及道家的思想精华。我不信教，但我读过老子的《道德经》，分明记得有这么几句：“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其大意是：达到心灵虚无的极点，保持清净最高度，万物竞相生根，我就此观察它们的循环往复。那万物的复杂众多，各自都要恢复到它们的本原。挥发到本原叫做静，静叫做回复到天赋的本然。还有这么几句：“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意思是：要想治理天下而有所施失，我看他无可奈何。天下这个神妙的器物，不能有所施为啊，不能抓住不放啊。有所施为的会弄坏它，抓住不放的会丢失它。“虚静无为”是老子思想的精髓，也是道教所信奉的处世哲学。然而，眼前围墙内外的这份嘈杂却怎么也不能让我将这道观与“虚静”联系起来，财神殿前逶迤的长龙怎么也不能使我相信进香者是懂得道教“无为”之精神要义。     如果说上世纪初尼采呓语“上帝死了”是宣告西方精神价值与宗教信仰的彻底崩塌，那么不论是变味的佛塔还是喧闹的道观似乎都预示着中国人从来就没有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宗教信仰，中国人的信仰一直在犹疑、在徘徊、在飘荡、在迷失……作者简介刘俊，女，1981年生于上海，祖籍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汉语言文学系。当过记者、翻译和客座讲师，一直致力于中西文化的交流。信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工作之余游历数十个国家，足迹踏遍亚洲、欧洲、美洲、非洲、大洋洲。她热爱文学、艺术，对各国各地的文化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和领悟，她自称带着“第三只眼睛看世界”。她最在意的不是美食，而是沿途的风景与文化，以及文化背后的精神内核。她的文字优美，思考深邃，让我们随着她的文字来一场心灵的旅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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