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固执的鱼
中年人的爱情,已经很难再打破彼此的生活,然后重新再组合。可以忍受失去,也不再为爱能够有多大的伤悲。
但人终究是孤独的,在各自的生活里,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在深夜里,在寒冷的深夜里,在孤独的时候,在寒冷的深夜孤独的时候,你知道他在。
相处的时间可能会陪伴你未来生活的一分一秒,挥之不去。
就像爱尔兰作家威廉特·雷弗的这本小说《爱情与夏天》,修道院长大的她,嫁给了一个农场主,从来没有享受过丈夫的温情。
某天镇上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向她问路,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爱上他了。
但他回到镇里,是卖掉镇上的房子,准备出国,永不回来了。
他们爱了一个夏天。夏天结束,爱情也结束。
她问:“你为什么要出国呢?”他说:“房子卖掉,我在爱尔兰无家可归了。”“我要还债,”他顿了顿,“要是我早先告诉你,就会毁了我们这个夏天。”
她望向别处,他知道她不敢问他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这一走就永远不回来了吗?”她问。他回答:“永远。”
从那以后,每天早上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他要走了,而此刻她下意识地想到他还在这里。
他就要消失了,如同死了一样,她会成天想着这些,在厨房里,在院子里,在干农活的时候,在喂鸡的时候,在堆草皮的时候,这念头都会跟着她:他要走了。
下一次约会,她问:“你想走吗?”他说:“我想我是不得不走。现在,在爱尔兰,一切对我来说都结束了。”“但愿你不要走”,她说。
她问他:“你打算去哪里?”他说:“可能是斯堪的纳维亚。”
然后女人买来地理教科书,找到斯堪的纳维亚那页,那是他要去的地方。她想起修女们教过她的地理知识,北欧海盗就来自斯堪的纳维亚。
这得多爱一个男人啊,把他还没去的地方都研究透了。 她想跟他走,“我要跟你一起走。随便去哪里。” “我们过了一个夏天,埃莉。”他轻轻地说道,口气尽可能温柔。他不想撒谎,因为时间会来反驳它,往伤口上撒盐,痛上加痛。
时间便是洞察一切的智者,会冷酷无情地惩罚他俩。 “没有你,我一无所有。”她说。她求他带他走,离开这小镇,到哪里都可以。“求你了,”她低声道,“求你了,我要跟着你。”
但是对于即将自我流放的他来说,明天自己在哪个角落醒来都不知道,何以执着爱情呢?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被你爱过,别恨我,埃莉,求你,别恨我。”这是他留给她的话。
“我没办法恨你。”她说。 她再也没开口,他也没有。
他还是走了,她没有去送他。
她怕见面后的纠结,能够多看一眼,多一份记忆,但又怕说再见。
她想不顾小镇的绯言绯语,勇敢地跟他走,所要承受的压力和背负的罪名她都已经心里有底,但是他不会带她走。
他没打算有戏剧化的结果,拆散彼此的人生重组。
这是她人生中仅有的爱情故事,一个人打开了她所有的心扉,这段爱情会照亮她未来无数养鸡、喂牛、做饭的时间。
“这个夏天的一分一秒,都会在今后的岁月里挥之不去。”
中年人大概不会像少年维特那样为爱自杀了,因为已经过了那个为爱痴狂的年纪。这个年纪,更多理智占了上风,尽管偶尔也还会发疯发癫神经质。
因为大家都知道,没有爱情也照样可以活下去,而且可以活得很好,但在谁的内心不渴望某个人一直听你的废话,对你的每一天生活都感兴趣,想要彼此的拥抱,想要每时每刻都腻歪在一起的感情?
你爱一个人,就想去了解她的一切。
就像《爱情与夏天》中的他问埃莉:“可怕吗,那个孤儿院?你讨厌那儿吗?”
她说:“我们一直生活在那里。修女们给我们造了生日,取了名字。对于我们,她们了解得并不必我们自己多。不,那里不可怕,我不讨厌那里。”
关于她在修道院的童年,他问得越多,她对这位盘问者就越发喜欢。作为孤儿的她,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认识他一辈子似的。他讲述他的过去,那仿佛也成了她的一部分。
爱情是什么啊?爱情就是这样,你一见他,你就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他会耐心倾听不打断,也不评价,只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你。
只是中年人已经不再有这样的爱情了。你所有的日子都在重复,没有人再对你的童年有兴趣,也不再悸动和爱恋。
在未来无尽的岁月中,没有爱情,只是用时间耗尽自己的人生。就像一条固执的鱼,逆着洋流独自游到底... ...最后,沉默地沉没在海底里... ...这大概是绝大部分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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