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阳陵大侠的复仇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武皇帝 征和元年 前92年

丞相公孙贺夫人君孺,卫皇后姊也,贺由是有宠。贺子敬声代父为太仆,骄奢不奉法,擅用北军钱千九百万;发觉,下狱。

是时诏捕阳陵大侠朱安世甚急,贺自请逐捕安世以赎敬声罪,上许之。

后果得安世。安世笑曰:“丞相祸及宗矣!”

遂从狱中上书,告“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上且上甘泉,使巫当驰道埋偶人,祝诅上,有恶言。”

征和二年庚寅,春,正月,下贺狱,案验;父子死狱中,家族。以涿郡太守刘屈氂为丞相,封澎侯。屈氂,中山靖王子也。

闰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及皇后弟子长平侯伉皆坐巫蛊诛。

【译文】丞相公孙贺的夫人叫卫君孺,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公孙贺因此受宠。(敖注:公孙贺和汉武帝是连襟,卫青是他小舅子。)公孙贺升任丞相后,儿子公孙敬声接替父亲担任太仆,敬声骄奢不守汉律,擅自挪用北军经费一千九百万钱;事情败露,被捕下狱。

当时皇帝下诏急捕阳陵大侠朱安世(敖注:阳陵为汉景帝与王皇后陵墓,汉武帝之前执行迁豪守陵政策,因此朱安世被迁到阳陵,史未载朱安世所犯何罪,恐是神秘剑客嫌疑人,详见神秘人事件背后,是故意制造政治氛围,扩大打击面的权力算计),公孙贺毛遂自荐请求负责捉拿阳陵大侠,希望以此为儿子赎罪,皇上同意了。

后来丞相果然抓到朱安世(敖注:那么多人都抓不到,丞相一出马就抓到了,到底是公孙贺抓逃犯有一手,还是朱大侠故意被抓到?)。

朱安世笑着说:“丞相要祸及全族了!”于是朱安世从狱中上书:“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还趁皇上在甘泉宫的时候(敖注:汉甘泉宫在今咸阳市淳化县北,距长安百里),让巫师在驰道埋木偶,诅咒皇上,语言粗鄙无礼。”(敖注:这么机密的事,朱安世是怎么知道的?连语言粗鄙无礼都知道?而且连公孙贺都不知道朱安世是知情人,如果公孙贺知道,绝对不会把朱大侠活着交给皇帝。)

征和二年庚寅(前91年),春天,正月,汉武帝将丞相公孙贺下狱彻查,证据确凿;父子二人都死于狱中,全族被诛杀。

任命涿郡太守刘屈氂为承相,封澎侯。屈氂,是中山靖王的儿子。(敖注:中山靖王刘胜,汉武帝异母兄,种马人物,儿子非常多,刘备、刘琨、刘禹锡均为其后代。)

闰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和卫青的大儿子长平侯卫伉,都因巫蛊之罪连坐被杀。(颜师古: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均为卫皇后女。敖注:阳石公主被杀很明白,和公孙敬声私通,诸邑公主为什么也被杀了?)

【解析】一、诡异的阳陵大侠

阳陵大侠这个人很奇怪,身上矛盾重重。

第一、一个江湖人士,为什么汉武帝花这么大力气急着追捕?其价值已经大到,公孙贺想抓到朱安世,为自己的儿子赎贪污之罪。太仆犯罪,抓一个逃犯就能抵罪,什么逃犯这么值钱?恐怕只有上一篇说的神秘剑客了。

第二、巫蛊起于征和元年11月11日,公孙弘下狱于征和二年正月,汉武帝用的是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并非十月。

十一月半个月,十二月整个月,也就是说,阳陵大侠在外面只蹦跶了不超过一个半月就被公孙贺抓到了,以古代的行进速度和追捕效率这是不合理的。

第三、这个阳陵大侠,既然逃了,说明想活命;可既然想活命,又知道公孙贺家这么多隐私,为什么不和公孙贺谈判?

以他掌握的隐私,如果外面有同伙,公孙贺完全不敢杀他灭口。如果外面没有同伙,凭空咋唬公孙贺都能有生机。这么大的事,公孙贺不敢冒险。

可这个阳陵大侠既然想活命,却又一声不吭,直接把自己掌握的黑材料捅给了汉武帝,这不是想活命的操作。

依我看,这个阳陵大侠,就是个死士,他其实就是汉武帝安排的死间,汉武帝先利用早已掌握的证据,将公孙敬声下狱;接着装作急着追捕阳陵大侠的样子,扬言谁抓到阳陵大侠,万事好商量,显得这个阳陵大侠极为重要;

接着召见公孙贺,引诱公孙贺主动请缨抓阳陵大侠,为公孙敬声赎罪;紧接着又指示阳陵大侠故意划水被公孙贺抓到;最后阳陵大侠在狱中向汉武帝捅出公孙贺家的黑材料,造成阳陵大侠向公孙贺复仇的假象。

二、汉武帝为什么要诬陷公孙贺?

公孙贺家发迹于七国之乱,前150年刘彻被立为太子,公孙贺任太子舍人;前141年武帝继位,公孙贺升迁到九卿太仆;前138年卫子夫盛宠,汉武帝为卫子夫的姐姐和公孙贺赐婚,二人成为卫家连襟。

元光元年、元光五年、元朔五年、元朔六年、元狩四年、元鼎六年,公孙贺参与了几乎所有武帝年间对匈奴的作战,见证了汉武帝的不世之功,漠南漠北,封狼居胥应该有公孙贺的一份功劳。

太初二年,公孙贺被迫担任丞相,接替石庆。征和二年。前93年,公孙贺坐巫蛊死狱中。从前150年到前93年,57年过去了,见证了多少生死,公孙贺一直在武帝左右,说是一辈子的老兄弟不过分。

可惜皇帝没有兄弟。霍去病当着汉武帝的面射杀李敢,汉武帝不仅不治罪,还主动帮他隐瞒。到了公孙贺这里,儿子犯罪,老子连坐,父子双双死于狱中。待遇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形势不一样了,情况也不一样了。皇帝杀你还是保你,看的是有没有用,有没有威胁,而不是讲感情。汉武帝是一位莫得感情的冷血皇帝,心硬如铁,黑如煤,自己的两个女儿,连同多年的老臣,以及全家,一锅烩了。幸亏卫霍死的早,否则,也难逃一死。

跟前文的赵王刘彭祖比起来,刘丹私通姐妹后宫,刘彭祖还为了他向汉武帝屈服求情,简直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父亲。

汉武帝之所以要杀公孙贺,其实就是公孙贺在朝廷太久了,树大根深,以后自己死了,公孙贺尾大不掉。汉武帝要的不是杀公孙贺,而是将公孙家族连根拔起,汉武帝吃过外戚的亏,怕公孙贺家变成强权外戚,影响太子继位后的权力平衡。所以巫蛊门的第一炮,就对准了自己的老兄弟公孙贺。

三、汉武帝并不想废太子

卫青、霍去病死的早,卫系势力公孙敖、公孙贺、长平侯卫伉等纷纷死于巫蛊之祸,这个时候的太子刘据,羽翼全被剪除了,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公孙贺案,本来就是一个为了实现政治目的的冤假错案。如果这个时候,汉武帝想牵连到太子刘据身上,是非常容易的。汉武帝连自己的女儿都杀,难道儿子就舍不得杀?

很多人都认为汉武帝不停的杀卫系势力,是想废太子。我不这么认为。汉武帝不是想废太子,而是出于现在和未来的权力格局考虑,剪除掉不应该有的势力。如果想废太子,这个时候借着公孙贺的事,顺手就可以把太子给撸掉。

什么?公孙贺父子没有在狱中攀咬太子?制造冤假错案是政治斗争的拿手好戏,皇权社会,只要皇帝想让一个人死,有没有攀咬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巫蛊案的第一波,公孙贺的这一波,历史记载死了几万人,难道这些人都是公孙贺父子攀咬出来的?不说讲证据,就是报名单念名字,父子俩都记不全几万个名字,谁能报出几万个名字?

所谓的攀咬,不过是汉武帝把想牵连的人,全部列个名单出来,一次性清洗掉罢了。

征和元年,征和征和,意为征伐天下后,天下和平。可这几年一点也不和平,反而充满杀戮,公孙贺只是个开始,这几年人头滚滚,血流万里,可能这就是和平的代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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