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到奸情的距离

1

再一次看见欧阳，在离家很远的上海，我叫欧阳的时候泪水弥漫了眼睛，我疯狂地跑，穿过车流拥挤的街道。

扑进他的怀里，我又一次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属于他的，暖暖的，淡淡的烟草气息。他拥抱我苍凉而寂寞的身体，在异乡的街上，梦一样恍惚。

三年前的早晨，青岛的阳光一点都不好，出门前，我一直站在窗前，想把阳光望成一片明媚，却是徒劳。

欧阳一直呆在楼下，等我，我以为他的手里应该有花的，而他的手，空荡荡攥着无色无味的空气。

不好的阳光，没有鲜花的早晨，我却要结束爱情走进婚姻，这一切让我心情黯淡。

我们穿过公园，走过一片山坡，从山坡下的楼房传出一对夫妻的争吵，透过窗子，能看见他们激愤的脸。

我扭头看欧阳，问他：他们恋爱时是不是和我们一样？

欧阳笑笑：也许比我们还要热烈呢。

我就没有话说。那个早晨，是我不应该听的凡俗一幕，一下子击中我对婚姻的质疑：如果婚姻是这样，我宁肯永远恋爱。

婚姻登记处门口，欧阳试图拉着我的手进去，我不肯，忽然地，我说：欧阳，我害怕，不想结婚了。欧阳一下子抱住我，说：乔麦，你吓我？

我说真的。看着他时，我的眼睛干涸，没有一滴泪，我只想快一点逃开，目睹婚姻凡俗的一幕，击中我对爱情结果的质疑。

我挣脱了欧阳，跑了，很远很远才停下，欧阳被丢在婚姻登记处门口，傻子样呆了。

2

我悄悄离开青岛，远离欧阳所有的追问，去上海，异乡的生活，自由自在却快乐贫乏，没有欧阳就没有了温暖和贴切。

有爱情发生，但每一次都没有持久，欧阳那样坦然的爱，谁都不能给我。丢掉后才明白的疼惜，折磨了我，自尊却不允许回头。

三年后的夏天，阳光很好，照在上海的马路上，刺得眼疼，我戴着墨镜，在幽暗的视线里，看见走在街上的欧阳。

我们慢慢地走，我不问他去哪里，不说话，欧阳象捡回了多年前丢弃的孩子。

不知走了多远，上楼，进一个房间，然后，欧阳的吻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唇，泪在我的颊上挂着。

异地的生活，一千多个日夜，都没有抹掉欧阳的痕迹。曾经丢掉美好而来的疼，让我更加渴望他再一次追逐着说爱我，我的渴望写在眼睛里，给他看，让他懂。他已经变了一点，会平静地看我，眼里的疼惜，抚摩过我的身体，我的皮肤上写着疲惫的痕迹。

欧阳抱住我，一直没有松开，头埋在我的肩胛，被黑黑的长发遮着脸。我说：欧阳，你怪不怪我？

你一直就是个任性的女孩子。他抚摩过头发的手指那么温暖，柔情象水流过心里。

然后，我知道，欧阳是公司派到上海分部办事处的，负责处理上海的事务。欧阳告诉我，这么多年了，一直坚信，还能遇到我，世界是个很小的圆。然后他说：乔麦，你说不是吗？

我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那天，我总在重复这句话以确定不是在梦里。

在上海的街上，我和欧阳如同坠落的天使，掉进凡间凡俗的幸福里。白天，我们工作，晚上一起走遍上海的每一条街，吃每一种怪异的小吃，或回家，学煲南方人的汤，夜晚的灯光下，我们给彼此修剪手脚上的二十个指甲，修剪着快乐，当年却为什么要逃呢？

偶尔，欧阳回去，飞机去飞机来，很快，只是每一次回来，我能看见他脸上的疲惫，我问欧阳，回家的感觉不好吗？

欧阳笑笑：回家好，但没有你一切都就不好了。这样的话，让幸福一下子就要淹没我的，关于爱，不必问了，这样的话，比千万句我爱你要动听得多。

一次，欧阳忽然说：乔麦，我们就在上海安家，好不好？

我喜欢，只要有欧阳，哪里都可以是家，不想再一次丢掉他，他的收入很好，我的也不错，我已有几个相对固定的广告大客户，上海是个排外却不排斥钞票的城市。供一套房子，对于我们，不难。

3

我象一只觅食的老鼠，在上海的房产公司间转来转去。终于，我在徐家汇找到一处很好房子，朝阳，阔大的厅，落地的窗子，明亮如我的心情。

晚上，我给妈妈去电话，很久了，我没有任何可以让她欣慰的消息，这次，我想让她高兴一下，她一直那么喜欢欧阳。

我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快乐，我说：妈，你知道欧阳怎么样了吗？

怎么不知道，他都结婚了，你不要他，自然有人要他，那么好的人。妈妈叹息。

我的嘴巴张着，半天没有合拢，上海的空气都是热的，但，有冷冷的东西，顺着嘴巴，飞速钻进心里。

我说：哦，我也是刚刚听别人说过，他新家的电话你知道吗？声音继续张扬快乐的语调，泪水已经滴落在话筒上，一滴一滴滑到赤着的脚上。

妈妈说了一串数字，不用笔的，一个个就刻在了心里。

我坐在地板上，伸着修长的腿，看见自己的凌乱，丢得遍地都是。欧阳，我不停地想欧阳，他的爱情，三年的间隙，就已给别人了。

阔大明亮的房子，拥抱着我的欧阳，我还能感觉到爱，在我们之间，很真实。上海惨烈的竞争生涯，已经教会我，不轻易认输，这一次，我那么不想输掉欧阳。

那段日子，欧阳进门，看到的大多就是我懒洋洋坐在地板上吃东西，手指一下一下地调电视频道。他在一边陪着我，困了，我钻进被窝，他默不作声地钻进来，爱抚，做爱。

他睡着时，我看他，一次次地想，我是不是会心甘情愿地丢掉他？月亮照着我脸上的泪，象明晃晃的冰粒，心里的疼回答我：不能！

欧阳在家居商场转来转去，不问我的喜欢，买回的却都是我心仪的，原木质地、原木色彩的沙发，书柜，还有宽大的床，他了解我，甚于我自己。很快，房子象个家了。

我留恋这个家，还有欧阳对我的了解。这些好，都发现得这么迟，幸好，他没对我提过婚姻，幸好，他离婚姻很远，而离我，近在咫尺。

4

一个欧阳不在的晚上，我拿起电话。拨号，然后说：你好？欧阳在吗？

欧阳在上海，你是哪位？

我用快乐的声音说：我是欧阳的大学同学，刚从别人那里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打电话问候他。

她说谢谢。然后，我飞快的说：听说欧阳刚结婚不久，我们可真羡慕死你了，欧阳在大学里可是女生追逐的人物，不过，他谁都看不上。

她笑得很内敛、很幸福的温柔，刺向我心中的疼。我忍着，告诉她我分配在济南的一家通讯公司，晚上经常值班，很寂寞。

她说：要是你寂寞了我们可以聊天，反正欧阳不在家我也寂寞着。

我笑了笑，她是个容易上当的女人，婚后的女人，喜欢别人赞美自己丈夫。

我们聊得很愉快，我们愉快地道了再见。欧阳回来时我已收线，我的心情很好，他不会知道，我明了他的婚姻。

只要欧阳不在的晚上，我就会拨电话，和他妻子聊天，我告诉她今晚我又值班。

我们胡乱聊，从天气到时装到影碟，只是最后我们必定聊到欧阳，我给她讲欧阳在大学里的趣闻逸事，她被我逗得直乐，欧阳的过去，很多她都不知道，也喜欢听，她喜欢上我。

一点点，我实施自己的阴谋，虽然，对于她有点残忍，爱情能让女人顾忌到什么呢？除了得到。

一天晚上，我给她打电话，先是漫无边际地聊，最后，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我说一件事，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她笑，声音轻轻的，说：会有什么事让我介意？难道你爱过欧阳？

她纯属玩笑的语气，但，我的心还是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解嘲地笑：我倒想爱他，人家美女都不看，更不必说我这样的丑女了。

我故意吞吞吐吐：我听在上海的同学说，欧阳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同居，在徐家汇一带。

她沉默。

我强调：我只是听说，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她沉默几十秒后慢慢说：你知道具体地址吗？

好象在徐家汇的某某路，具体几号我不知道，你可以在路边看，他们每天都一起出去吃宵夜的。

她说哦，收线时，恍惚地说谢谢。

5

我被莫名的激动冲击着，上街，做了做很久没修理的头发，在镜子前，我照了照，依旧的美丽飘摇。如果注定了这一次还要丢弃，有主动权的人不是我。

第二天晚上，我回来时，房子里已飘满香气，桌子中央有大束的玫瑰，火红如烈焰，还有欧阳的热烈的眼神，一切的美丽祥和都有点虚脱，纷扰着缭乱了心。

欧阳轻轻抱起我轻盈的身体，欧阳出现后，我消瘦得吓人，爱情是一种让人消瘦、让人疼、让人着迷的东西。

欧阳拥抱着我，坐在椅子上，他说：乔麦，我要把你喂养得胖胖的。我笑笑，眼酸楚了一下，这样的话，不着边际的模糊。

欧阳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乔麦。我打开，是条细致的项链，坠着翡翠，我推开，说：欧阳，我以为是戒指。我的失望，他看得见。

欧阳眼里的火焰，在瞬间，悄然湮灭。

我们吃饭，喝一点琥珀色的葡萄酒，话很少，每人的心里都装着同一个秘密，向着不同的方向。

吃完饭，我去卧室，按下欧阳家的电话，很久很久没有人接，她来了，乘早晨的班机，这样的事，有哪个女人等得及呢？她肯定已在楼下路上的某个角落，等着心疼的故事被证实。

欧阳进来，我藏起脸上的茫然，说：家里电话没人接，出去走走。

我给欧阳整理衬衣，一条褶皱都不想让它有，想让她看见，我更像个合格的妻子，而不仅仅是情人。街上将会有什么发生？我不知道。

我只想让一个阴谋毁灭一场婚姻而给我爱情，也许，这是我给欧阳最后的温柔。

那个晚上，平静一如往日，我失望。

6

几天后，我给她打电话：你去了吗？

她说：去了，也看见了。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也许不该告诉你，很伤人的。

她停顿了一下：我就当一场梦游，就当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没有比听到这句话还要重的失落了。她也许是对爱情还有执念，不想失去他。也许是对爱情已经绝望，不想再浪费力气折腾。总之，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忽然，她说乔麦。

我下意识地哦了一下，她说：我看过你的照片，我早就应该知道是你，你在上海对不对？

我慢慢说是。扣了，回头，看见欧阳，一直静默着，站在身后。我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