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技术创新到社会变革，梳理英国工业革命的发展脉络
第一次工业革命是指18世纪60年代从英国发起一次巨大变革，因此经常被称为英国工业革命。工业革命的爆发大大密切了世界各地之间的联系，改变了世界的整体面貌。率先完成工业革命的英国，更是一跃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化强国，进一步巩固了全球霸主地位。
关于英国工业革命的历史变革有许多研究论述，本文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性质和为何由英国率先完成工业革命两个维度切入，深度分析英国工业革命的起因和影响。
工业革命是一场全方位的社会变革
提及大英帝国的崛起，人们往往会想到工业革命的促进作用。的确，虽然早在工业革命爆发前的三百年里，大英帝国就已经逐渐成为欧洲殖民国家的领头羊，但是工业革命确实为它提供了一个在当时无人匹敌的物质基础。然而需要说明的是，人们通常对工业革命（这里特指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认知存在较大程度的偏差，许多人将其理解为简单的技术层面的革新，基本印象仅限于织布的飞梭、珍妮纺纱机、瓦特蒸汽机等发明创造和随后带来的资本主义高速发展，实际情况要比这些复杂的多。
英国工业革命被广泛描绘成是由一些关键性发明创造构成的，这是因为这些发明的确非常重要，但工业革命的本质绝非技术革命那么简单，这种认知实际上完全曲解了工业革命的本质。不过要想理解工业革命的实质，我们首先还是需要从技术创新入手，毕竟英国工业革命就是从技术创新开始的。
从钟表匠约翰·凯伊发明了飞梭开始，英国历史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飞梭的发明将织布效率提升了一倍以上，进而导致织布所需的棉纱供不应求。大约三十年后出现的珍妮纺纱机和水力纺纱机解决了棉纱的生产效率，纺纱的速度超越了织布的速度，棉纱开始大量过剩。后来机械动力的织布机发明出来之后，纺纱和织布之间的供求矛盾才得到基本解决。那么机械动力问题是如何解决的呢，这其实应该归功于瓦特改良的蒸汽机。英国工业革命最初的脉络就是如此，一步一步的按照现实规律展开的。
飞梭、珍妮纺纱机、瓦特蒸汽机等技术革新拉开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序幕，但却并不能代表工业革命本身。因为工业革命的概念更为广泛，它囊括了商品生产的组织、结构以及社会形态的剧烈变革，是一套系统工程。除了技术革新以外，英国工业革命最关键的内容是将商品生产的组织形式进行重新的制度化发展，即建立了现代意义上的工厂制度。
工厂制度的创造者是水力纺纱机的发明者阿克莱特，此人本是一名理发师，最初对纺纱和机械一窍不通，后来却开始钻研纺纱技术和机械技术，终于取得技术性进展，发明了水力纺纱机。1771年阿克莱特创办了世界上首家棉纱工厂，工厂制度最大的特点并不是使用了机械制造，而是将整个工厂部署成了类似机械一样的整体，将纺纱机和工人进行集中统一管理。在工厂制度下，每一名工人都按照统一的标准、节奏来干活，大家分工明确，与原先的家庭手工作坊截然不同。
过去的手工作坊只不过是一处大家在一起干活的地方，人们各干各的，时间和劳动成果上拥有很大的自由度。阿克莱特建立的工厂制度完全不同，它代表的是一种全新的生产组织制度和理念。很快，不仅是棉纺织业，包括煤铁行业在内的其他产业也纷纷效仿这种新的制度，工业革命由此开始真正全方位展开。
虽然经过了一系列技术革新和机械创造，许多行业开始逐渐改用机器生产，但是早期的机器十分简陋，只能进行简单重复的工作，大多数行业的步骤十分繁琐，依旧只能延续手工操作，技术革新的覆盖面并未波及所有产业。但是随着工厂制度变革的发生，采取新兴模式后，许多产业的效率得到大幅度提高，对社会生活的影响也开始发生全方位的渗透。
这里有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韦奇伍德瓷器。我们都知道，老牌的英国人喜欢喝下午茶，他们喝茶和中国人不太一样，我们讲究的是茶的本身，他们更在乎搭配的点心和用的茶具。在这些茶具中，最高档、最讲究的茶具品牌之一就是韦奇伍德。乔赛亚·韦奇伍德是该品牌老店的创始人，这个人开办的陶瓷厂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以前一件陶瓷制品从拌土、制胚、上釉、烧窑等工序均有一人完成，而韦奇伍德的工厂将这些全部分开，一共有几十道专门的工序，每一个工序都有专人来负责，这就是精细分工下的流水线。虽然没有用新的机器，还是流水线，但是组织形式完全变了。正是这种新的工厂制度使得韦奇伍德在短时间内成为全欧洲最优秀的陶瓷工业人，这就是工厂制度的威力。
技术革新加上工厂制度才算是涵盖了英国工业革命的大部分内容，不过这里还是需要详细介绍一下交通运输在工业革命中的进步和变化。大致从1761年开始，英国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一次大规模交通设施建设，将原先的土路改建为公路，到了1800年的英国已经拥有1600多条公路了。不仅如此，英国还在努力建设运河网道，从1761年到1800年，英国开凿了足足7000多公里航道。这些水陆运输通道将英国组建成一个整体，构筑了一副巨大的交通网络图，极大的方便了货物和人员的长途运输。突飞猛进的交通条件促进了棉纺织业、煤铁行业的发展和工厂制度、革新技术的传播。
1814年，当欧洲大陆拿破仑战争尘埃落定之时，英国工程师史蒂文森成功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台真正意义的蒸汽火车头。仅仅10年之后，英国就拥有了一条连接两座城市的铁路，并从此步入一个铁路飞速发展的时期，到了1843年的铁路里程长度高达3500多公里。又过20年，到了1863年伦敦已经建成了世界第一条城市地铁，开始逐步建立城市交通体系。相较于公路和运河，全国性的铁路网络对社会的影响更加重要，这源于铁路运输准点运行的特点。铁路运输的准点运行，彻底改变了当时英国社会的时间观念，对人类文明活动的效率产生了深远影响。
在农耕时代，人们的时间观念是相对灵活的，大家通常以年为周期，以天为单位。随着工厂制度的建立，工人们被要求按照精准时间上班，但也仅仅影响到了少数人群的时间观念。随着铁路时代的到来，它开始要求全体社会人群按照时间观念活动，这个时间是以小时计算的，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率。如此以来，整个社会观念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进入快速效率时期，也就是工业时代。所以英国工业革命并不仅仅是一场技术革命，同时也是一次生产制度、基础设施和社会观念的全方位变革，是一个系统性的大工程。
工业革命首发于英国的理由
既然工业革命是一个综合性很强的全方位系统工程，那么为何首先爆发于英国呢？关于这个问题有许多答案：有些人认为英国在当时已经通过殖民掠夺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拥有充足的资金进行工业革命；也有人认为英国的圈地运动导致大量无产者的出现，为工厂的兴起提供了大量廉价劳动力；还有部分人认为英国当时先进的自然科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牛顿力学的提出促进了大量发明创造的涌现。以上三种因素当然都是英国爆发工业革命的原因，但却未能合理的解释它为何首发于英国。
工业革命前夕，英国的确通过殖民掠夺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甚至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了一整套贸易网络。然而比英国更早、掠夺财富更多的西班牙却并未率先发生工业革命，这说明资本的积累并不是工业革命的必要条件。至于圈地运动，它的确造成了英国大量失地劳力的出现，但当工业革命发生时，圈地运动已经持续了足足两百年，所以无法解释工业革命为何于18世纪首先爆发于英国。至于自然科学对工业革命的影响就更加微乎其微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时的技术革新，其科学内涵并不高深，绝大多数发明创造都源于产业运行时期，并得益于普通技术工人之手。这些技术发明者并未学习过牛顿力学等高深的自然科学理论，更不要说其他欧洲国家的自然科学研究水平于英国不逞多让。既然如此，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英国首先爆发工业革命。
前文提及，工业革命开始的几件发明都是由普通的技术工人创造的，比如发明飞梭的凯伊是个钟表匠、改良蒸汽机的瓦特是一名机械工人、发明了水力纺纱机的阿克莱特则是一名理发师。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够让这些普通的工人去琢磨发明创造，显然是巨额的利润，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庞大的市场需求，这才是刺激技术工人想办法提高劳动效率的源泉。大英帝国的海外殖民扩张，从一开始就具有和其他欧洲国家不一样的地方，它建立起了一套全球性的贸易网络，而不单单着眼于某件商品或者某地的贸易线路。正是这个不断扩大的市场，要求英国需要生产出更多的产品，这就给工业革命特别是技术革新提供了充足的动力。
不仅如此，英国崛起初期，处于重商主义时代的英帝国为了确保本国经济产业的发展和人才引入，通过议会立法的方式建立了一套相对完备的专利制度。后来虽然许多国家都建立了相应的专利制度，但到了工业革命前夕，只有英国是执行最为严格、管理最为完善的。这套制度确保技术的发明者能够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享有垄断地位，对发明创造是一种巨大的鼓励。在日渐增长的市场需求和严格的专利保护制度的大背景下，英国的技术工人清楚，一旦搞出一项技术成功，就能为自己带来丰硕的利益，这是英国率先爆发工业革命的原因。
不过，在工业革命前夕，同时拥有庞大海外殖民地和建立专利制度的欧洲国家远不止英国一家，只不过相较于英国而言，其他国家并未发挥出这些优势。当时欧洲其他殖民国家在贸易上更多着眼于香料、棉麻、胡椒或者黑奴等单个产业或产业链条，没有像英国一样建立起一整套全球贸易网络，并未充分挖掘出殖民地的市场需求。而在专利保护方面，其他国家不如英国执行严格，对专利保护效果上大打折扣。比如当时发明了飞梭之后的约翰·凯伊，在拿到专利权以后，曾因生意上的纠纷与别人打官司，一气之下离开了英国转投法国。法国当时答应了保护凯伊的专利权，却因制度环境太差劲，无法阻止别人盗用专利，使得他挣不到钱，不得不返回英国。也就是说，在庞大的市场需求和专利制度环境的吸引下，当时欧洲的其他国家根本无法与英国展开人才竞争，更罔论开展工业革命了。
瓦特蒸汽机的诞生，更能从侧面反应当时英国发明创造环境的优越。众所周知，蒸汽机的出现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后来经过瓦特的改良取得了效率上的长足进步。然而如果没有英国严格的专利制度保护环境，瓦特的成功根本不可能发生。作为普通工人家庭出生的瓦特，虽然非常聪明、勤奋，但却十分贫穷，而当时的蒸汽机已经是最先进的设备了，瓦特要想改良蒸汽机就必须购买大量实验品，代价是相当高昂的，他自己也负担不起。所以瓦特只能通过借款或者寻求投资的方式解决，瓦特最开始四处借钱，前后总计欠下了一千英镑，这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却连成功的影子都没捕捉到。后来一位商人获悉并看中了瓦特蒸汽机的价值，决定投资供瓦特继续研究。商人的投资绝非即兴而为，是为了寻求利益回报的，按照协议将得到专利权的三分之二利润，是一次典型的商业行为。换言之，瓦特用未来获得专利权的利润来置换当下的研究投资，而商人之所以愿意这么做，正是因为英国有完善的专利制度和健全法制环境为这种未来利润提供可预期的保护。
由于大量的发明创造发生于英国底层社会，这些技术工人通过技术革新获得成功，获得了大量专利权利润，甚至开办工厂，打破了社会阶层之间的人员流动壁垒。高额的利润和社会身份的提升进一步吸引了更多的人群参与发明创造和兴办工业的浪潮中。在人文因素、经济因素和制度因素的叠加作用下，工业革命首先爆发于英国，并最终将英国打造成为世界第一工业强国。
综上所述，由于英国日益增长的市场需求和健全的专利制度，促使大量技术工人琢磨发明创造，率先在英国拉开了工业革命的序幕。随着技术革新的进行，工业革命开始朝着工厂制度、交通运输、时间观念乃至社会运行模式深入展开，成为一次生产制度、基础设施和社会观念的全方位变革。英国工业革命不仅极大地改变了英国，同时也推动世界面貌转变，对人类文明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