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拉美小说与恐怖故事
文/Muzuer
排版/L.cave工作室
贴纸/秀米
01.被遗忘的拉美世界
在中国知识分子开眼看世界的时候，他们最先看到的先进思想风起云涌的欧洲，诸如拥有盛产经济政治学人才的英国，政治哲学家的德国，政治革命者的法国，那时候整个世界的焦点都在欧洲，直到一个号称美利坚合众国的殖民地独立国渐渐在世界大战中崛起，中国人才将目光投向了太平洋彼岸。
那时候文化荒芜，人烟稀少的美利坚合众国才刚刚成立，由于在一战中向两方售卖武器和借贷，最终完成了自己早期的资本积累。20世纪中叶以后的美国已然成为世界的霸主。
然而同样是殖民地出生的南美似乎没有那么幸运，不得不说西班牙在拉美的统治使得拉美的政治环境非常封闭，在启蒙运动风潮波及到北美时，南美还封闭在自己的殖民园中。当然语言也是一个问题，在各种开放思想倡导民族自由的思想都被翻译成世界通行语——英语的时候，拉丁美洲还在西语和葡语的统治之下。
造成不平等发展的还有宗教，在北美，清教徒是重视自力更生和创造财富的，而在拉美，传统的天主教统治下，商人和金融业的地位是低下的。而且在「原材料」魔咒的诅咒下，拉美发展缓慢而落后，直到现在才渐渐改观。
其实早在19世纪，英国海军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时，拉丁美洲与它原先的宗主国西班牙和葡萄牙产生了距离感，这些在拉美地区成长起来的拉美裔人从那时起便开始觉得自己应该独立地与世界展开贸易了，然而由于各种先天条件，他们没能加入殖民地转变成世界强国的浪潮之中，反而一直在自己国度里挣扎。
02.到底是魔幻还是现实
现代人很喜欢用的一个词就是魔幻，而几年前一个文学名词——「魔幻现实主义」也被马尔克斯和莫言等人引爆文坛，有些人开始关注中国的魔幻现实主义，最近看到刘亮程的《捎话》诚然可以被称为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而另一些人开始尝试探索拉美文学，由此补全西语文学的版图（我注意到后浪这边给我的书确实属于「补全西语文学系列」，然而这有要回到「拉美文学爆炸」的这个概念上来。
「拉丁美洲文学爆炸」是指上个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拉丁美洲文学作品呈井喷式地涌入世界学者的视线之内，那个时候有名的代表作家是胡里奥·科塔萨尔（先前一本《有人在周围走动》的集子就是他的）、卡洛斯·富恩斯特、马里奥·略萨以及在82年赢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马尔克斯（说起来我在UCL的比较文学学院主任就是西语文学研究马尔克斯的专家）。
文学的发展肯定由其历史、政治、经济更方面的因素，一方面拉丁文学本身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在拉美的作者们一方面传承了博尔赫斯等作家那种融合了科幻和幻想的心理描写笔法。同样也受着原始地理环境的影响（茂密森林，「蛇」这个动物在很多拉美作家笔下是个重要的意象），与此同时60年代的冷战格局和民族主义运动同样刺激着这些生活在战乱和政治斗争中的人们。
强势的军队力量可以说一直拉美的隐患，一方面是接受着法国激进思想的左派，另一方面是主张铁血政策的右翼（在先前「新经典文化」所赠的马尔克斯所著《米格尔在智利的地下行动》中，马尔克斯就狠狠地抨击了当时智利的掌权人物），在这种充满着暴力和纷争的环境下，宗教的力量却少有衰减，保守的天主教势力在拉美依旧十分强大，也就是这样，在这种多重力量的交织之下，拉美的人民就此发展，暴力、诡异而真实的魔幻也成了拉美文学的一个标签。
记得有一个轶事，有人问马尔克斯如何能在作品中写出如此魔幻的意象时，马尔克斯说，那就是我在生活的地方的所见所闻。
03.短篇小说之王
谈到拉美文学，可以说有一个人不能忽略，那就是奥拉西亚·基罗加，他于1878年生于乌拉圭，在1937年死于阿根廷。他的小说展露着浓重的地域色彩，大多是描写热带雨林环境下动物和人类艰苦的生存环境，当然或许也是受到了生活环境的影响，他同样热衷于描绘精神病症以及人类的幻想状态。
年轻时的他常在欧洲旅行，而之后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而经常去丛林区圣·伊格纳西奥旅行，而这也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不少素材，早在1901年，他就出版过散文诗集《珊瑚礁》（Los arecifes de coral），里面就已经展现出了他的想象力，而之后他开始摸索适合自己的文学方向，并最终将自己的目标定在的短篇小说上。
他的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19世纪的小说家爱伦·坡和也常常以丛林生活做小说背景的吉卜林，而在随后他就凭借着对丛林艰苦生活的探索，开始用他的小说描述那种原始且野蛮的丛林见闻又辅之奇异的想象，1918年出版的《丛林的故事》（Cuentos de la selva ）和1925年出版的《断头鸡和其他故事》（La gallina degollada y otras cuentos） 都是他的代表作。而这次后浪出版的《爱情、疯狂和死亡的故事》算是基罗加描述丛林下层人士生活的成名作（当然这本书还收录了8篇《丛林的故事》中的作品，其中比较著名的一篇是《阿纳孔达》）。
可以说基罗加在确定了自己的小说创作类型之后就专攻短篇小说，以至于在之后出版了一部极具影响力的创作谈《完美短篇小说家创作十诫》,虽说如此写总有些自卖自夸的感觉，但是由于基罗加有着过硬的写作实力，同样他小说的成功对应地也验证了他对于创作一些经验，由此最后他自然而然便成为了拉美短篇小说家的典范，由此称他为拉美短篇小说之王其实也不为过。
04.魔幻惊悚与寓言故事
回来过看看故事本身，读者能发现基罗加的故事还是非常刺激且有趣的，当然里面还有不少惊悚和恐怖的内容。《爱情、疯狂和死亡的故事》里故事的类型涉及得很广，不仅有诡异的怪物故事，动物视角下的生活故事，更有一些充满臆想的爱情故事。
首先我想提的是开篇的《羽毛枕头》，可以这篇小说足以让人日后对雪白的羽毛枕头，故事中度完蜜月的阿莉西亚在家里日减消瘦，一开始还是流感，后来越来越虚弱，由此被带到医生那里诊断，说是患了严重的贫血症，而情况一天天加重，就连医生也束手无策，就这样年轻的女子最终还是断气了。
然而就在处理完尸体之后，女仆却发现那个枕头上有污斑，像是血迹。
「霍尔丹快不走上前去，附身看枕头。在枕头套上，在阿莉西亚头部压的凹坑两边，看见许多乌黑的小点。」
当女仆把枕芯拿起时，她立即又惶恐地扔下了，并用颤抖的嗓音说枕头很重。
「霍尔丹拿起枕头，觉得它重得出奇。他把枕头带出我是，放在饭厅的桌上，把枕套和枕芯割开一道口子。里面一层羽毛飞了起来，女仆大张着嘴发出一声惊叫，同时举起握紧的手捂住自己的脸。在枕头里面的羽毛中，几条多毛的腿在缓缓移动，那是一只怪异的动物——一只黏糊糊的球状活物。」
其实也就是这只寄生虫日夜吸食着阿莉西亚的血液，用它的吸管偷偷扎进她的太阳穴，而这样的叮咬几乎察觉不出来。先前每天挪动枕头，无疑妨碍它的发展，但是等到阿莉西亚不能活动之后，它的吸血进度就大大加快了，以至于在五天五夜里，它吸干了阿莉西亚的血。
小说最后还煞有其事地介绍了这类寄生虫：「这类鸟类的寄生虫，在平常环境中时很小的；但在特定的条件下，它的体积会增大。人血似乎对它特别有营养，所以在羽毛枕头里找到它，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而另一个故事《挨宰的鸡》也很惊悚，而且似乎血腥味更浓一些，小说讲述的讲述是马齐尼——菲拉斯的四个傻儿子，一天到晚就伸着舌头，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因为夫妻两人没有排查孤傲遗传病，导致接连4个儿子都在长大的过程中出现了突发疾病最终成了傻子，而这也使得夫妻两人常常吵架，彼此指责，然而他们之后依旧又生了一个孩子，而这次是个女孩，而且似乎还算健康，由此夫妻两人对女儿特别关注，一旦有什么病症就担心得不得了。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那时候女仆正在厨房宰鸡，她剁下鸡头，很小心地把鸡血放干净，然而这一幕都被那四个傻儿子看见了，虽然他们最后被赶了出去，但是他们脑子里依旧还记得杀鸡的场景。
到了午后，那四个傻儿子依旧坐回到长板凳上，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件东西闯进了他们的视野，他们的妹妹和爸妈待的时间太长了，想出去透透气，看看围墙外面的风景：
「四个痴呆儿淡漠地看着他们的妹妹如何耐心地保持住平衡，如何踮起脚尖，在伸开的双手之间将脖子卡在围墙墙头。他们看见她四处张望，寻找蹬脚的地方，以便爬得更高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四个痴呆儿目光目活跃起来，他们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他们的妹妹，而且他们吃东西的欲望也变得越来越强烈，他们的妹妹一下子被他们抓住了。
「四个痴呆儿之一掐住了她的脖子，像拔鸡毛那样拔掉她的鬈发，另外三个抓住她的一条腿，把她拖到早上给一只鸡放过血的厨房去，她被紧紧抓住，她的生命被一秒钟一秒钟地拖走。」
最后这个故事的结局可想而知，四个痴呆儿诚然像宰鸡一样地宰掉了自己的妹妹。
x当然这部小说集里的故事还有其他很多有趣的故事，这里就不再赘述，而《丛林的故事》更多是以童话寓言的形式讲述的动物故事，据说是基罗加给他儿女写的童话，由此不像先前这篇作品里那么血腥恐怖，其中最有名的是《阿纳孔达》，其是从丛林蛇类的视角讲述它们与进驻森林采毒蛇血清的研究人员之间的战争。
不过我比较喜欢的还是一篇名为《火烈鸟的长筒袜》的小说，小说拟人化地描述了蝰蛇们在森林里举行盛大晚会，而动物们都被邀请过来彼此也争奇斗艳。
「青蛙们全身喷上香水，而且用两条腿走路。除此之外，每只青蛙都把萤火虫当灯笼挂在身上摇来晃去。」
那时候的火烈鸟腿还是白的，鼻子又大又弯，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打扮自己，它们就羡慕其他客人，特别是穿着最华丽的珊瑚蛇，由此它们开始遍访百货商店去找红色、白色和黑色的长筒袜。但是却没有一个地方有这样的长筒袜售卖，然而这个时候一只犰狳想要戏弄它们一下，就说自己的嫂子猫头鹰有这样的长筒袜。
于是它们转而去找猫头鹰，果真猫头鹰说自己有这样的物件，不过那不是长筒袜，而是非常美丽的珊瑚蛇蛇皮，是猫头鹰从刚猎获的珊瑚蛇身上剥下来的。
随后猫头鹰就这样跟它们说：
「这是长筒袜，你们放心穿，只是要记住一件事：你们要整夜跳舞，要一刻不停地跳：用体侧跳、用嘴尖跳、用头跳都行，你们爱怎么就怎么调。只是一刻也不能停，因为一停止跳舞，你们就该哭了。」
这群火烈鸟傻得可怜，不知道怎样做对它们来说会有多大危险，但是它们还是这样做了，而在舞会上，它们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动物们的焦点。
火烈鸟舞动的时候，蝰蛇们不可能看清它们穿的漂亮长袜是什么做的，但是蝰蛇们都有些不安，特别是珊瑚蛇，而且等到珊瑚蛇们看到火烈鸟有些跳不动了，就向青蛙要来萤火虫灯笼，等着火烈鸟累到。
「果然，一分钟之后，一只火烈鸟受不住了，撞到了一只鳄鱼的雪茄上，身子一晃就侧身摔倒地上。珊瑚蛇马上提着灯笼跑过去，把火烈鸟的腿照得通亮。它们看出来那种长筒袜是什么，便发出一声尖叫，这叫声连巴拉那河对岸都听得见
不是长筒袜！珊瑚蛇喊道，我们知道是什么！它们把我们给骗了！火烈鸟杀死了我们的姐妹，把它们的皮当长筒袜穿！火烈鸟的长筒袜都是珊瑚蛇的皮！」
火烈鸟听了这些话自然就心里发毛，想要飞走，而珊瑚蛇没有放过它们，纷纷上前缠住火烈鸟，撕咬它们的长筒袜，还要咬它们的腿。
珊瑚蛇以为火烈鸟们都中毒快死了才放过它们，然而火烈鸟们却没有死，但是他们白色的腿却因为中了珊瑚蛇的毒而变成了红色，而他们还经常把红色的脚伸进水里试图缓和腿上的灼痛。
而它们把脚放水里的时候，鱼儿们常常跑来嘲笑他们，然而有时候它们靠得太近来嘲笑时，火烈鸟们就将它们吃掉。
可以说这是一个有趣而又奇幻的寓言故事，笨拙的火烈鸟因为爱出风头而蒙受了犰狳的欺骗穿了珊瑚蛇皮作长筒袜，并最终受到了珊瑚蛇们的报复由此腿变成了红色。
充满想象力的寓言故事加上个性化的描述，基罗加没有选择以人类中心主义的姿态去了解那片森林，反而给予他笔下那些南美森林的动物们更多的灵性，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基罗加的寓言故事与他的恐怖现实小说同样出彩的缘故吧。
不过总的来说，随着国内学者的视野更加开阔，更多优质的西语作品等待我们去阅读，而我想相信也一定会有更多关于那片大森林的故事等待着我们去发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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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是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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