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游记（2015年）（续17）
（根河湿地）
根河湿地与札木合兴兵
由莫尔道嘎回内陆，有两条线路。
一是经根河市向东走鄂伦春、加格达奇去嫩江；二是经额尔古纳市至呼伦贝尔市，然后或东奔齐齐哈尔，或南下阿尔山、乌兰浩特转西部大通道。
莫尔道嘎去根河市有一段烂路，与中蒙边境303小油路可有一比。如时间宽裕，抵根河后，可沿河行驶100公里访额尔古纳市。
韩国人说，根河湿地是亚洲最大的湿地。这100公里的行程与根河流向平行，河流湖泊高树低草白鹭畜群次第铺排。和平的真谛是静谧，静谧的主旨是自然。 自然接纳凡人，凡人融于自然，得此景者能不乐乎？
湿地大观在额尔古纳城旁一山丘上。极目望去，太阳在云层间洒下无数光柱和区域光，将偌大湿地变为光线明暗交错、颜色瞬息变幻的表演舞台。舒展身姿娇而不媚曲突前行的是蓝宝石般的根河流水，如同泼上油彩的红黄绿三色灌木同时在旷野上欢呼，金色沙滩却满足于自己的沉默与孤独。
公元1201年的一天，生活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在犍河（根河）盟约，誓与三河的成吉思汗决一死战。被推举的统帅（局儿罕）是大英雄札木合。
札木合本来是成吉思汗的发小，两人曾好到不分彼此，三次结为安答（类汉人的结拜兄弟），面对敌人曾并肩冲锋陷阵。
谁知在利益面前，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一个偶然事件使两兄弟展开20年的厮杀情仇。在一次抢掠中，成吉思汗部下（搠只）杀了札木合的部下（秃台察儿）。此后便有1189年札木合与成吉思汗的十三翼之战。
《元史》吹嘘此战成吉思汗胜，《蒙古秘史》认输。这是成吉思汗一生经历的唯一防御战役和唯一败仗。
（大地的收获）
草原民族惯于攻势作战，防御作战非其强项，因防御不能展示其机动性与突然性优势。这也正是当时汉武帝变战略守势为战略攻势后，能够给予匈奴势力沉重打击的军事原因。同时也是明初政权持攻势战略最终使北元政权土崩瓦解的军事原因。
在十三翼之战中，札木合赢了军事，却输了政治。后人分析说是札木合太没人道，竟将战俘用70口大锅煮了喝汤，人们便因此离他而去。
一位匈牙利《蒙古秘史》女研究者为札木合辩称，当时北方游牧民族都有杀俘焚骨扬灰的习俗，为的是防止死者还魂复仇。
到了1201年，成吉思汗势力已今非昔比。札木合联盟主力大概从今额尔古纳城南行八九日（当时快速部队日行百里，大部队行军50里左右，八九日行军距离约500里），在海拉尔河（额尔古纳河源头）与成吉思汗主力相遇。
在出发前，札木合联军颇有气势，发誓道：“凡我同盟，有泄此谋者，如岸之摧，如林之伐”（元史太祖本纪）。谁知有个叫“抄吾儿”奸细抄近路告密，札木合的军事突然性图谋化为乌有，最后以失败告终。
《蒙古秘史》详细记录了札木合的言语，风趣而生动。
札木合对汪汗说：“我与君是白翎雀，他人（指成吉思汗）是鸿雁耳。白翎雀寒暑常在北方，鸿雁遇寒则南飞就暖耳。”
札木合对太阳汗描述成吉思汗四狗（勇士）道：
四条吃人的疯狗，
挣脱其钢铁锁链，
欲吃我人肉尸骨，
垂涎三尺狂奔而来！
饮朝露捕飞禽，
骑乘风暴疾如飞，
射弓箭舞刀枪，
素以战器为伴友，
此来四条疯狗者，
乃为蒙古大战将者别、忽必来二人和者勒篾、速别额台也!
札木合的结局算得上悲壮。1204年的一天，穷途末路的札木合在饿了几日正要吃烤羊的时候，被五个仆人扑上来捆了个结实，解送到成吉思汗大帐前。
成吉思念及旧情，曾派人劝降。
札木合自知难免一死，言道：
“昔者，我二人年幼结为安答，食则同餐，寝则同衾，共进不消之食，共语不忘之言。后者，我二人彼此离析，互相敌对，互放相侵之箭，互发相辱之言。
“伟哉，安答！方今之日，汝已一统天下，四方之内，莫非汝之疆土；牧猎各部，尽是汝之臣民。苍天已指汝为王；万民已尊汝为汗。天下已非汝莫属；国统已由汝承奉。当此之时，友与伴有如我者，于汝又有何益哉？故我二人之间，已不可复为友矣。
“当此之际，若复为友，则我将成为汝衣领之虱，裙据之刺也。若再为汝之友，则恐将扰安答深夜之梦、白昼之心也。
“呵，安答！此时此刻，汝应摆脱似我这等袍袱和刺头，如此，汝方可心安矣。但如若决意令我死，则请不流血而死。若然，则我死后，可葬我于此处高地，我必久佑汝之子孙之子孙。
“我生于高贵之家族，今日虽死，乃死于安答更为兴旺家族之威灵下，死而无憾。此时，请速死我！”
额尔古纳市与呼伦贝尔市有高等级公路相通，这条线路大体与1201年札木合出征行军路线平行。
800多年过去了……
札木合的魂灵可曾回过他出征的地方？
根河湿地的光谱可还是过去的模样？
海拉尔河水可还是那般甘甜清凉？
传说飞禽是死者托生的精灵，飞过的白翎雀莫非还在将你札木合吟唱？
（草原夜色）
（作者：顾德欣，中国老教授协会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原国防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