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想起鲁迅那个著名的问题
父亲节，想起鲁迅那个著名的问题
文/蔡朝阳
公元1919年，我的绍兴老乡鲁迅，还在北京的绍兴会馆里抄古碑。
这一年，他在《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发表了著名的《我们现在如何做父亲》一文。后来，收入到杂文集《坟》里。
这篇文章的标题，直接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如何做父亲？要知道，这个时候，鲁迅还没做父亲。周海婴，要到1929年才才出生。但鲁迅天才的敏感，和深邃的洞察力，促使他提出这一灵魂之问。这个疑问，穿越了100多年的历史迷雾，至今仍回荡在我们的耳边。
100年前，鲁迅藉此文，提出了家庭改革，子女解放的观点。这一观点，在当时，无疑是石破天惊的。以至于，鲁迅此文中的名句，一再被我们后人所引用：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时光荏苒，100年，也在弹指一挥间。时至如今，我想问的是，我们今天的新一代父亲，已经在多大程度上做好准备，来回答这个问题了呢？
无疑，从器物文明的角度讲，这是一个更加进步的时代，各种成就有目共睹。但是，在家庭教育这件事上，我们是否也配得上这个崭新的时代呢？100年后，我们重读鲁迅的雄文，仍如受电然。这真是一件“思君欲狂”的事。
近年来，我一直致力于儿童教育和家庭教育。一则是身为奶爸，身份改变带来思考的变化。一则因为，“我与鲁迅比邻而居”，鲁迅这一灵魂之问，时时会来叩击我的心门。同时，也更因为，在我与诸多的家长和孩子接触时，他们对于家庭教育这件事，往往匮乏于常识，从而使得其家庭教育，出现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
这个时候，我经常想到鲁迅。我是中文系出身，也曾熟读鲁迅，目前做儿童教育，我的阅读一直在告诉我，鲁迅是“自己人”。因为鲁迅一直持有儿童视角、平民立场。事实上，中国最早的儿童本位的理论研究，就是从周氏兄弟开始的。比如，鲁迅会用很大的时间和精力，去翻译荷兰童话《小约翰》。他时间那么宝贵，居然也会分出来，去翻译一个童话。鲁迅还写过很多为儿童权利鼓与呼的文章，其中《五猖会》一文，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这个文章里，鲁迅写到了自己童年时代的一个遭遇，要去东关看戏，临出门前，父亲却突然提出来，先把《鉴略》背出来。
因为，在这些具有威权思想的成人看来，孩子的快乐是一种罪过。孩子的全部都是成人给的，快乐也是被施舍的。予取予夺的事情，我们要真以为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快乐与忧伤，那就天真了。
我们当下这个新时代，确实有很多值得我们庆幸的地方。同时，这也是一个纷繁复杂的时代，在家庭教育中，有一些老问题尚未解决，同时又产生了很多新问题。一则，器物文明日新月异，每一代小孩，都是崭新的一代，身为父母，面临无边的挑战。一则，家庭教育观念革新相对滞后，不能适应当下的新时代。这些悖谬，时不时会带给某些家庭以破碎的生活。
再则，我们需要明白到一点，一个社会的权力结构，与一个家庭内部的权力结构，是同构的。为什么从《红楼梦》开始，到巴金的《家春秋》，这些年轻人一直在寻求对家庭的叛逆。他们不是因为青春期，而是个人性灵的觉醒。要摆脱加诸于其身的桎梏，去成为独立自由的个体。
我们现在如何做父亲，鲁迅这个提问，一直萦绕我心。在父亲节之际提出，我想要说的，并不仅仅是对“父爱无言，父爱如山”的崇高之情的一种讴歌。作为一个父亲，我们更需要的是一种自我反思，“父亲”，这个身份，究竟向我们提出了什么样的新的挑战。
这是我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在这个思考中，我们恰可以看到自我的个体，在家庭和社会中，究竟处于如何之地位。为人父母，并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这个崭新的身份，其实里面包含着更多的责任，更多的承担，也需要这个个体，不断自我成长。
我们现在如何做父亲，这是一个开放的问题。想必鲁迅当年，提出这一问题时，并没有完全携带着解决方案。我们今天重温这个提问，也并非已经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每个家庭，每个个体，都是独立的，我们所遭遇的问题，也都是独特的。答案自然千姿百态。但我确信的是一点：每个人都必将在某一时刻，在心灵深处，向自己提出这一个灵魂之问。
而作为一个儿童服务者，我仅仅想要帮到那些可能已经意识到问题，但暂时还没有能力解决的新手家长们。因为，我们都是从新手家长过来的，都曾经一样惶惑，一样无助。
我写了很多文章，针对家庭教育，呼唤父母的自我成长，不揣浅陋，以附于鲁迅之骥尾。文章多针对当下家庭教育中的一些热点和痛点。我的一个理解是，具体的解决方案可以多种多样，但归根到底需要父母的自我觉察。即，父母的觉醒，才是至为重要的。是以，我会一再引用黑格尔的名言：理解即克服。
当然，写文章，陈义可以高蹈，但家庭教育必然是一件琐碎的事。时下，家庭教育的痛点，我常以为，就是没有把孩子作为独立的个体来尊重。这一点仍与鲁迅的呼吁相关。因而，需要提出的，依旧是：给你爱的人以尊严。
尊严是和隐私相关的。有空间，有边界，有隐私，这是让一个人拥有尊严的前提。而尊严，也恰恰是自小开始培养的。当我们把孩子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这个孩子才可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把孩子的尊严看得至为重要，孩子才会生出足够的人格尊严。这样，他才是一个自尊自强自立的个体。
父亲节，我们来谈谈，现在如何做父亲，那就从家庭最琐碎的生活开始，去尊重和理解孩子。我们可以一起来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