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小说推荐」朱福|幸福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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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面包
半夜,郝奶伸手摸摸身边,炕上没有。竖起耳朵听听院里,院里没有。就又睡,但睡不实,老操心院里的动静,听了多半夜。等到粉粉亮,郝奶坐起来看看炕上,看看地下,看看猫道,郝奶跟老头说:
“起哇,起来寻寻面包,一夜没回来。”
“春起了,号春了,心红得一夜算个甚。”
“敢是?”
“一个猫,看把你操心的。”
“猫咋?猫也是命了。”
“看你善的。”
郝奶善了一辈子,积德了一辈子,也有一双好儿女。儿子在上海,闺女在青海。儿女见爹娘一天天老下来,儿子把爹娘接了上海养老。郝奶受不了上海的热,儿子就开空调,郝奶又受不了空调的凉。闺女又接到青海,郝奶还不想在,说楼房高的,说楼房憋的,硬要回老家。最后儿女给拿上钱,给买上面,成件的奶粉,成件的面包,收拾好房子,就又回了老家。郝奶回了老家心满意足了,可是出来只一个老头,进去只一个老头,身边好像短点甚,空落落的。
一日,郝奶家来了一只小猫,郝奶撵它,它不走。郝奶就喂它吃的,小猫吃完就上郝奶的炕,上了炕就卧了下来。郝奶说:“咦,这个小东西,莫非天生就是我家的?不想走就在下哇。”
小猫不大,四五十天的样子,一身金黄金黄的皮毛,轻佻逗人,蹲在郝奶的炕上,圆乎乎黄灿灿的,像个儿女给买回的大面包。郝奶顺毛毛摸着面包,跟面包说:“该起个甚名了?”郝奶就起,“叫黄黄?不好,太土气。叫咪咪?没意思。”后来郝奶心里一亮,就跟面包说:“就叫面包哇。对,就叫面包哇。”
面包好像懂得郝奶给它起了名字,幸福地抬起脸,看看郝奶。
面包在下了,郝奶心里好像不再那么空落落的,面包就成了郝奶的心肝肝。
为了面包出入方便,郝奶花二百块的工钱,请瓦工按照老时候的做法,在窗户下侧掏了个猫道。瓦工说郝奶:“不该掏,好好的墙。”
郝奶说:“再好,哪有面包好。”
面包成郝奶的一个伴儿了,郝奶出院,面包出院。郝奶进家,面包进家。面包功夫长了看不见郝奶,就咪咪地叫。郝奶功夫长了看不见面包,就院里墙上寻面包。那天,面包一夜没回来,郝奶怕面包出了事,就叫老头去寻。
等老头穿好衣裳出了院,见面包在堂门口爬着,嘴叉流着涶沫,两眼挂着浓浓的眼屎。面包听见有人出来,努力地仰起头,想看看是谁,但头仰起来了,却睁不开两眼。老头回身进家,跟郝奶说:“你的面包病了。”
郝奶急切地问:“甚病?”郝奶就赶紧出了院,郝奶问面包:
“咋了?人打你了,面包?”
“咋啦,吃上耗子药啦,面包?”
“咋啦,甚难受了,面包?”
面包想睁眼看看郝奶,但睁了几下没睁起来,又困难地窝下了头。面包动了动尾巴,好像有话要跟郝奶说,只是面包的嘴僵硬得说不出来。郝奶蹲下身,轻轻抱起面包进了家。
郝奶说老头:“去叫满根。”
满根是村里的医生。老头就把满根叫来了,满根给面包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说不知道甚病。
郝奶说满根:“就按吃了毒药配药哇,配解毒的。”
满根就配解毒的药。
郝奶又说:“按上火配药哇。”
满根就又配上了下火药。
郝奶又说:“再消消炎哇。”
满根就又配了消炎药。满根临走,看看面包,说:“够呛。”
郝奶拿眼白了满根一眼。
郝奶就开始给面包喂药,早午晚三顿。郝奶寻一张硬纸,折一道沟,把药碾烂倒在纸沟里,嘴里含一口温水,把面包抱在怀里,一手捻开面包的嘴,一手倒药,倒进药,就势赶紧对住面包的嘴顺一口水,等面包把药咽了下去,郝奶才放手。面包也知道郝奶这是给它治病了,就听任郝奶的摆布。给面包吃了药,郝奶寻一块棉垫垫,安顿面包卧下,郝奶跟面包说:“包包快好哇,包包快好哇。”
面包跟郝奶动动尾巴。
郝奶节一会看看面包,节一会看看面包,问面包:“好点么,包包?”
面包勉强跟郝奶动动尾巴,面包只是动尾巴。
面包老不见好,面包大概知道自个的时日不多,就去了闲房。
老头说:“猫,一进闲房就完了。”
郝奶白了老头一眼。郝奶把面包抱回来,放进自个的盖窝里。面包平时就跟郝奶睡,闻惯了郝奶的味道,病在郝奶的盖窝里,好像病情就见轻了些。
郝奶给面包一天三顿药,天天夜里搂着面包睡,一守一夜,等会儿摸摸,等会儿拉着灯看看。
郝奶侍候了十来天,面包渐渐好了起来,又能跟郝奶喵喵地叫了。
郝奶惊喜地说:“我的面包好啦!我的包包好啦!”
面包好了,天好像一下子晴了,有了阳婆红耿耿地照着。
面包躺在红耿耿的阳婆里幸福地睡着。
郝奶想起了甚,透过红耿耿的阳婆,朝上海方向瞭瞭,朝青海方向瞭瞭。
责任编辑:张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