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为何不与娘家人往来 娄炳成

　　金陵四大家族，是名著《红楼梦》中所指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四家同为金陵显贵，有权有势，互为婚嫁，关系密切。如贾母娘家为史府；王夫人和侄女王熙凤嫁入贾府；王夫人胞妹嫁入薛家；薛宝钗嫁给贾宝玉等。书中通过葫芦僧之口对贾雨村说道：“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

　　然而，我们在阅读《红楼梦》时却看到，贾府中的三位女性掌权者史老太君（贾母）、王夫人、王熙凤，都与权势显赫的娘家没有来往，除了以薛姨妈为代表的薛家五口人与贾家交往密切之外，史家、王家似乎都与贾家没有什么走动。笔者就王熙凤不与娘家往来的问题，曾写有专门探讨文章，王熙凤的姑妈王夫人不与娘家往来，其原因想来是与王熙凤一样的，这里不再赘述。本文就贾母为何与娘家人不甚往来的问题，进行探讨研究，试图以解笔者和读者疑惑。

　　原著前八十回中，贾府每逢红白之事、年节礼庆，那些素有来往的世家老亲全部都会到贾府走动，而史家从一开始就是淡淡的，一笔带过。那忠靖侯史鼎、保龄侯史鼐两兄弟，从未携家眷到贾府拜见送礼，赴宴吃喝，通篇也不过只有小小的史湘云，维系着贾母与娘家的来往。更为蹊跷的是，史湘云每逢到贾府小住，没几天功夫，那史侯府就派婆子来接走。这种现象，令读者不禁疑窦丛生。

　　贾府的史老太君贾母，曾经是“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四大家族之一的史家的千金小姐，其父亲是保龄侯尚书令，一国丞相，她嫁给荣国公贾代善，可谓公侯联姻，门当户对。公婆以及丈夫相继去世以后，孀妇贾母就成了贾府辈分最高的老人，也成了贾府最高权威的象征，成了贾家上下人等仰仗立身的标杆人物。

　　而史府在贾母的老辈、平辈相继去世以后，就只剩下史鼎、史鼐两位内侄了。这两位内侄，兄长史鼎为忠靖侯，弟弟史鼐为保龄侯，史家一门两侯爵，这是四大家族里绝无仅有的，相对贾府子弟的庸碌不得志，史家可谓兴旺有继！然而，史湘云在《红楼梦》出场之时，便交代说“襁褓中，父母叹双亡”，成了孤儿的她不得不寄居在叔父家生活成长。也就是说，忠靖侯史鼎英年早逝，史家只剩下了保龄侯史鼐。虽然如此，史湘云终归是由侯门之女，变成了另一个侯门之侄女，依然可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但是，且看金麒麟一回，袭人请史湘云帮忙给贾宝玉做鞋，宝钗听闻连连摇头，而后大诉湘云之寒苦，道：“我近来看云丫头神情，再风里言、风里雨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做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他们娘儿们动手。为什么这几次她来了，她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她就说家里累得很，连眼圈儿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

　　史家乃是堂堂侯门公府，却连针线活计的绣娘都请不起，需那侯爷夫人、千金小姐等一众女眷自己动手缝制衣衫鞋袜。故而，浑身上下乃至扇坠璎珞等等，史湘云皆十分在行。原著给出这样的一笔，无疑点出了史家的窘迫！以至就连史湘云带着大堆婆子到贾府小住（史大姑娘来了！果见史湘云带领众多丫鬟媳妇走进院来），都被认为是打肿脸充胖子。所以，红学界有一说认为，史家家计艰难，附庸不了贾府那等大排场，这才疏于来往。实情果真如此吗？

　　史湘云出身侯门，血统高贵。然而，就这么一个大家闺秀，女红刺绣，样样拿得出手，在依婶母而居时，身在豪门，针线女工都须自己动手，常常做针线活儿到三更。作为史家的后人，偶尔到姑奶奶家来小住几日，一来看望一下老祖宗，与其分享血缘亲情；二来与表姊妹们聚一聚，吟诗作词，吃喝玩乐，共享少男少女特有的欢乐；三来散散心，放松放松，缓解一下生活的乏累，都在情理之中。

　　贾母对这个侄孙女倒是欣然接纳的，体现了贾母的仁厚宅心，以及对后辈子孙的爱怜。但她却对身为侯爷的侄儿绝少念及，从无来往。如果说，贾母是老辈，不肯屈身俯就晚辈的话，那么，作为亲侄儿的史家侯爷，不与姑姑来往，就很说不过去了；况且，姑姑家不仅是公爵官宦世家，还是皇亲国戚，别的人家想高攀都来不及呢！

　　人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般乖戾，有悖于常理，不符合人情，很难用世俗常态去推理。按理来说，侄孙女史湘云在姑奶奶家莫说小住几日，就是像林黛玉、薛宝钗那样成为常住客，也是可以的。然而，史湘云每逢到贾府小住，没几天功夫，那史侯府就派婆子来接走。这就证明了，侄儿侯爷不仅自己不与姑姑家来往，也反对侄女与姑奶奶家来往。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个中原由，作者讳莫如深，只给读者留下了许多的猜测，许多的臆想，却不提供些许可靠的信息。

　　因而，笔者只能推测，贾母不与娘家人来往，或者说贾母的娘家人不与贾家来往，大致有以下几种原因：一是史家侯爷生性清高自傲，不愿意附庸高攀贾家，授人以话柄；二是史家与贾家背景不同、政治靠山不一，所以洁身自好，不便逾越某种复杂人际关系的“鸿沟”；三是贾母出于隔辈亲的心思，认为侄儿侄媳妇“虐待”了孤儿侄孙女史湘云，赌气不愿意与之来往；四是史家虽为世袭侯门，但已经家道中落，贾母不愿意被娘家人所“拖累”，任其自生自灭；五是贾母在娘家做姑娘时，可能与兄嫂相处得不怎么好，俗话说，小姑子是搅姑子，因此侯爷记恨姑姑，不愿意与之来往；第六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史家侯爷极有政治眼光，头脑十分清醒，已经从贾家“金玉其外”的表象，看出了“败絮其中”的本质，看出了贾家即将衰败的某种端倪，某种迹象，为日后自保计，故意与贾家生分、疏远。

　　以上六点理由，均为笔者推测之言，没有铁证硬据。再来仔细分析，以上六点原由，都有可能。但从贾母乐意接纳侄孙女史湘云的情况来看，问题似乎不在贾母这边，而是史家侯爷、贾母的侄儿，自打贾母嫁到贾家之后，就不登门拜访，杜绝了与这门亲戚的正常往来，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贾、史两家便成了名义上的亲家，而形同陌路之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了。倘若没有史湘云这个快人快语的女性人物的存在，谁还记得贾母姓史以及史家为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