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艳波 ▏1990年的师院军训
作者 ▏黄艳波
1990年9月,17岁的我作为新生,在川师院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军训。如今回想当年往事,很多细节与现在的军训大不同了。
当年我们地理系新生以农村娃为主,都没听说过啥叫防晒霜,不像现在军训的娃,早把各种防晒霜甚至喷雾补水剂之类备齐了。我们军训啥都不抹,直接硬晒。头顶烈日,天天烤肉,就当是干农活晒太阳,啥成“黑浮炭儿”又啷个?
现在就连男生都懂军训时在鞋底垫卫生巾,避免脚痛。当年我们女生都少有人见过卫生巾啥样,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
现在新生都会自备水杯或买各种瓶装水,军训间歇大量喝水补充水分。我们当年没有自备水杯习惯,那时也没瓶装水卖。我们人人练就骆驼般耐旱耐渴本事,因为大家从小到大上体育课都没水喝,一路就这么渴过来,习惯了。也有太渴的时候,河沟水或井水,不是没喝过;自来水龙头放出的水,也凑合。
我们军训也怕累,但轻易累不倒,一般不中暑,毕竟多数同学都有过干农活的历练。何况男女生分开训,女生训练强度低于男生。而且教官对女生态度好,对男生则有爪脚头(即脚踹)和骂粗话惩罚。当年我系某男生,走路的动作都协调,一训练就同手同脚。教官天天爪他脚头,附带各种嘶吼,好几天才把他爪清醒,吼明白。
我们军训也喜欢拉歌,一群伪新兵蛋子,散发着青春活力,在热浪滚滚的操场,在饥肠辘辘的食堂,在寝室过道,此起彼伏,借着拉歌,肆意吼叫,制造比热浪更热的一波又一波声浪,都不懂用啥护嗓子药,居然没吼哑嗓子。
啊,回想我们当年军训,新奇难忘的事情多多:
第一是花巨款买新军装!
每个新生到辅导员处交上35元人民币,即可领一套崭新的绿军装加红皮带。其他系新生包括我系男生都领长衣长裤、军帽军鞋,但我系女生领的是短袖小翻领上衣和过膝裙、白鞋白袜。这可是系上老师特意帮我们选的款式,全院仅此一家,当年很令我系女生骄傲一番。
第二是我们上过军事理论课!
全院新生先集中到学校行署礼堂,上了三天军事理论大课。大家人手一个笔记本,边听边记。听完讲座我们还当场领了试卷,就在行署礼堂假巴意思参加了理论考试。走完这个流程,才表明新生已掌握相关军事理论知识,可以拉出去遛遛!
第三是我们摸过步枪打过靶!
当年我第一次见识那种老式半自动步枪,一试手感,大吃一惊:我的天啊,这枪重得像死狗!教官要求单手提枪,但我单手根本提不起;该上子弹了,我用尽全身力气也拉不开枪栓。我这种人如果真上了战场,手里没枪也是死,有枪只能死得更快。
然后某天上午,全校新生集体实弹打靶。我们走出南充城区,顺着蜿蜒小路,到达郊外靶场。前面有十多条步枪一字排开,已在地上架好,子弹也早早上了膛。四周站有部队官兵维持秩序。我们分批次站好,每批娃儿一听到喇叭里叫到自己名字,就上前趴在某杆步枪后面已挖好的小坑里,对着远处靶子打5发子弹。立刻有官兵帮着上好子弹,换下一轮新生打靶。
那天下着蒙蒙小雨,到处很湿,坑里也特意铺有塑料布。该我打靶时,我紧张又哆嗦地趴下,用右肩抵紧枪托,努力睁大眼睛往前看啊看,望呀望!我望见灰蒙蒙的阴天了,看见淅沥沥的小雨了,就是看不见我要瞄准的靶子在哪里!
我将眼镜取下又戴上,穷折腾一番仍不知道靶子在什么位置,只能胡乱打完5枪了事,心里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打着谁。打完了连弹壳弹到哪里了也没看见,而远处报的环数也因隔太远而没听清。我只听见此起彼伏的枪声和我砰砰的心跳声,还有呼呼的风声,隐隐感觉右肩被枪托后座力顶得不舒服。我想抓紧时间寻几个子弹壳做纪念,可四处看了看都没找到。于是小声问周围同学看见子弹壳没有?他们全神贯注在打属于自己那几颗宝贵子弹,顾不上跟我搭话。边上一个首长模样老头听到我话了,很不满意抱怨到:“这些娃娃,只晓得捡子弹壳!”
第四是我最讨厌折“豆腐干儿”!
整理内务是我们最讨厌的,尤其折“豆腐干儿”铺盖(被子)太难。我手艺瘟,只能折出“豆花儿”。好在笨蛋不只我一个!遇到全院新生内务大评比了,教官们像辛勤的小蜜蜂,飞到各寝室帮笨蛋代劳。教官把我折的“豆花儿”摊开返工,一阵摔打拿捏,变魔术似的,就做出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干儿”。
当年我班有个男生军训结束后也长期保持折“豆腐干儿”铺盖好习惯。关键他折得异常之好,简直是教科书级别水平,一直令我们女生愤愤不平乃至嫉妒。当时女生随便进男生宿舍,男生进不了女生宿舍。我每每看那“豆腐干儿”太方正就来气,有时会故意拉歪才解恨,此是后话。
第五是我系教官闹出过点名“委培生”笑话!
当年我系录取了20个委培生,他们高考分数比录取线抵了几分,需交高价弥补,还需占用某单位委托培养指标。教官点名时看到委培生名单附在新生名单下面,他搞不懂这三个字含义,以为是某新生名字,于是大声点名到“委培生——”顿时我们笑倒一片。
第六是难忘军训结束前的阅兵式和与教官告别!
军训结束前,我们在师院体育场进行了新生阅兵式。难忘各系新生依次排成方阵,整齐踢正步经过主席台,台上领导齐齐敬礼,台下新生气壮山河呼口号。那排山倒海的气势,那庄严威武的场面,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有直达心灵的震撼。才由衷感到之前的队列训练,各种吃苦流汗,都是值得的。何况军训时,我们的教官来自五湖四海,口音也五花八门,怪里怪气。每次听到我系教官“鸭二鸭””鸭二鸭”地喊口令,就觉得好玩儿。
军训结束前,院上给我们分发了军训纪念册,各系评选了优秀军训学员。院上还多发了些饭菜票作为同学们当月辛苦了的补贴(当时我们师范生免学费,每月定量发35斤饭票和30元菜票)。大家纷纷跟教官合影告别,相互写留言。当年我系教官之一叫陈平,他平日喜欢练字,给我留言的笔迹龙飞凤舞。我给他的留言也不赖,现在我还记得其中一句:“我军训的最大收获是从你那里学了三句骂人的话:日脓,日脓包,日不拢耸!”当时把他看笑了。
后来我们寝室几个姐妹还跑到南充飞机坝部队营地去拜访过教官。他们有时路过南充市也来看望过我们。有次我们还忙天荒地,各人赶写两封家信请他们帮着免费邮寄,算是小小地揩了国家的一点油。
第七是军训结束后,我们把军装当便装穿!
当年我们军训了约20天,后来军训的日子离我们渐行渐远,只有军装和我们不离不弃,直接成了我们的便装。原因很简单,我们农村娃的衣服少而旧。现在这新军装本身花了巨款,如果仅在军训期间穿,平时不穿,那是严重的铺张浪费,简直离犯罪不远。都晓得既要穿军装,又不能成套穿,否则看起有点瓜戳戳的!我们聪明地让军装上装和下装轮流上岗,搭配其他便服,错开穿。
就连我先生当年也特地照了张混搭军装单人照:照片上的他站在学院一棵大树下,头发长如锅盖,巨大眼镜框罩住半张脸,面露傻笑。他上着绿军装,下穿价值12元的红边蓝色运动裤,脚蹬新买的价值30元黑皮鞋一双。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扮令1990年的他得意万分,觉得照片上的自己帅到极致。还特意叫同桌的我陪他去相馆加印5张,分赠友人,包括硬塞给我一张。关键我当时和他八字还没一撇呢,当年我拿着他这张“酷照”,感觉别扭死了!现在如果再叫2021年的他如此打扮,打死他也不干!
当年我们女生军装的裙装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平时随便咋个搭配,都比长衣长裤军装搭配便装好看。虽然这些裙装在军训时也曾给我们带来不便。记得有次训练,教官要求我们反复原地盘腿坐下,又迅速起立,穿裙装不免有些狼狈。好在当时的我们年轻啊,身手敏捷啊!尽管穿着碍事的裙子,我们女生都漂亮完成训练动作。唉,现在我全身零件生锈,再叫我做这动作,估计像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坐下就起不来了!
转眼已过31年,军训这段历史早就成了尘封的记忆。当年十七八岁的姑娘小伙,如今已到知天命之年,甚至早生华发。我们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了,但我关于青春的回忆还在。今日,无意中翻出这段往事,呈现给大家瞧瞧,也是对往日似水年华的一种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