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成人记

 纪    事 

一

忽然想写写儿子。儿子今年要满28岁，现在广州打工，早在23岁时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也算是成人了。

其实，我最初是望子成龙的，没想到他后来成了个学渣。如今，虽然没有成龙，但是能成人，我仍然是很欣慰的。

还记得儿子3岁时，我就开始让他认字。那时的学前班要5岁才能上的，我教子算是比较超前了。在木柜上写上“天、地、人、山、河、日、月、鸡、鸭、猪、狗”等一些基础字带他念，怕他不认真走神，就拿了一根树条什么的在手，不时敲打儿子一下，他就哭着念，一两个星期下来，还真记下了30来个汉字。

但是，我没有成就感，因为儿子这个年龄认得几字也没啥用处，还过得不开心。再加上，我也忙种田，不种田的时候，要跟瓦匠做小工，更辛苦，谋生要紧。干脆放弃，儿子，你尽情地玩吧。农村有句谚语说得好，成材的树不用剋（松滋方言：用刀砍去树的分枝，让树长高长直），剋了的树节巴多。也就是顺其自然的意思。还有一句谚语，树大从小育，长大育不撑（直之意）。这一句与上句不矛盾，教育孩子，道德品行的问题从小就要管好，等到长大了就管不好了。

儿子天性善良。有一年，他还没上学吧，我过生日，我和妻子双方的己亲要过来，那时候亲友间一年走动一回，也就是请一次客吧。那天我杀一只大鸡公，正要杀。儿子过来说，爸爸，你能不能不杀鸡公啊？我一楞，心想孩子天性善良啊，不忍心鸡公被杀。犹豫了会，告诉儿子，家家、家公，还有奶奶过来没什么好菜吃，还是杀了吧。儿子同意没同意，鸡反正杀了。但自此后，我再也没杀过鸡。吃别人杀过的鸡则另当别论。

儿子有贪玩的天性。放学回家的路上，在田沟里捉一些小螃蟹回来，后来学会了钓鱼，让我很惊喜。还知道了儿子悄悄下水游过泳，就带他学游泳，但他至今没有学会；知道儿子悄悄上过游戏厅，也从不去抓个现行，好好惩罚。相反，有一年春节时，我还和儿子一起去游戏厅看他怎么玩。

很早就把儿子当劳力使了，每年暑假，都会让他帮忙照看梨园，我和他妈早上要上街去卖梨子，不管有多热，儿子总还能坚守岗位，一度还学着在梨山上卖梨，有时卖贵了，有时卖贱了，都不会责怪他。

想了想，我从小就对儿子要求不高，天性善良就行，那是做人的基础；贪玩，不是坏事，说明心智健全，身体健康；能听话，帮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是家庭一员的本分所在。有这几点就够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让他成龙。

至于学习，我是基本不管的，我的观点就是在学校学习交给老师，回家了学习交给学生自己。家长的主要职责就是保障学生有饭吃，有衣穿，有钱上学。

二

儿子也曾经想成过龙。

我们住在新江口城区，虽然是农业人口，但是儿子读书有优势，按入学划片，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读实验小学，小学读完直升实验初中，都是全市最好的学校。

上了实验初中，一年下来，儿子想重读初一。我不知道他各科成绩，应该是不理想，他想成为龙，而不是虫，可学校不答应。

我们就让儿子到他母亲的家乡王家桥镇去读初级中学，他也乐意。人家都削尖脑袋往城里实中挤，他却愿跑到乡镇去读，有点不合常理，但他居然能适应。不管夏天还是冬天，他和乡镇的孩子们一样同吃同住，每晚洗澡多半是用冷水洗澡，宿舍里透风漏雨，从来没说睡不着过。有一次，我去他宿舍，已是天晴了，宿舍中还有一滩水。我想别人家孩子能住，自家的孩子也就能住。他一个月只回家一次，每天的零花钱只有一元。不是学校要求交钱，儿子从来不开口要钱。

在王中，儿子的成绩也就中等偏上，也没有得过什么先进荣誉。我不在意这些，倒是对他能克服困难独立生活很满意。有一年暑假，我意外发现他给我的留言条，说骑自行车去北河同学家里去玩，那要骑行三十多里的路程。怕我担心，在留言中写下同学家的固话号码，方便我通过邻居家电话联系，还说他信心满满，并画了个心形带箭的图案留言：爸爸我爱您！算是儿子给我最高的奖赏。他这一去就是好几天，我和妻子在晚上联系了儿子同学家，知道他在那也就放了心。后来回家时，是同学的父亲用摩托车送了儿子一程，再搭班车才回。

儿子读高中是在市三中读的，从高二起，学习成绩下滑得厉害。每学期期末考试成绩都问他不出，他说学校寄了成绩单了。我想有这必要吗，也没去场部拿过，也没有去问老师，权当儿子的隐私了。高中时期，儿子爱看动画片和电影，爱绘画，爱踢足球。看动画片可能从小学就一直爱看，我一台旧电脑中，他从网吧下载中外电影、动画片有好几十部。外国电影全是说英文，打的中文字幕，我看不下去，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有一天，发现了他的绘画作品，真的感觉他有这方面的天赋。

可后来，高考成绩出来，儿子只有200多分，读大专的分数线都不够。我就琢磨怎么才能让他去读个与他爱好有关的专业。最后确定让他去读荆州职业技术学院动漫影视专业，每年学费就是一万元，比读三本还贵。而且因分数不够，入学还得再搞考试并另外交钱，毕业后还得推迟一年拿毕业证。不管怎么说，尽可能满足他的兴趣，让他学一技之长。

三

没想到，儿子读了大学之后又回到了生活原点，一切重新开始。

上大学期间，我也没怎么管儿子。他学素描，学影视制作，还有一些相关课程，我都记不起来了。

大学里，儿子依然保持一些好的优点，很节俭，一个月生活费就800元，最多不超过一千元。后来，他说要电脑，我就说家里支持一点，你暑期打工挣一点。结果，大一暑期他就到亲戚在广州开的服装厂里去打杂工。暑假结束后，家里给他2000元，他自个拿了2000多元买了一台戴尔的手提。大二寒假，他又到荆州工业区一家冰箱厂打工。

和许多大学生一样，儿子玩游戏是很入迷的。我每次抽星期天或假期去学校看他，他总是待在床上在玩游戏，只叮嘱他注意身体，多到外面活动。然后，一起出去走走看看荆州古城，中午时分，在学校周边的小餐馆点上两三个菜，一起吃个饭，然后分别。

大三下半年，儿子开始到杭州一家动漫公司实习。其实，这个行业竞争很激烈。儿子实习半年后经过考核，没能留在公司。打算跟学姐去成都创业。后来，我赶到成都去看他，才知道那是个传销组织，经过一个星期才将他从成都弄回来。他又回到了生活原点。

所谓成人，就是要有一份职业，自己养活自己。儿子23岁满了，这是个迫在眉睫十分现实的问题。我和他妈妈也束手无策。

关键时刻，奶奶上场了，带着孙子在新江口城区转悠。在这座熟悉的小城，以前是儿子上学、玩游戏的地方，也曾是他妈妈带他满街找合适的衣服和鞋子的地方。而奶奶则不同了，以这座小县城最土著居民的身份带着孙子找工作，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相信在这里只要勤劳就能过上好生活。

一家大型餐馆当服务生，包食宿月薪2600元；一家摄影店招学徒，前3个月只给600元的生活补助。儿子选择了当摄影学徒。

亲朋好友大多不看好他选择的职业，然而不到一年，儿子就成了这家摄影店的当家摄影师。

四

后浪总会超越前浪，这是历史规律。

儿子在摄影店工作，工资在小城打工一族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低的。从他开始拿工资起，我就分配给他的家庭任务，网络费和电费一年两千多元由他负担。从那时起，他就一直负担，没说过二话。有亲戚就说了，孩子还没成家，就不用他负担吧。我说，他成人了，是家庭的一员，就应该负担。

摄影店老板很欣赏儿子，不料儿子干了2两年，就要辞工。老板舍不得他，估计他工作太单调、太累就让他以休假的名义暂停工作。

2017年的5月，儿子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旅行。从荆州到武汉，到北京，最后到拉萨，到纳木错湖，前后花近一个月时间。回来后，写了一篇5.5万字的游记。

其间，到过畅销书作家阿冰的小屋。我想，阿冰应该是儿子的偶像。作品放在网络上虽然没有走红，但我一直认为这 篇是相当不错足以让人惊讶的游记。

旅游回来后，儿子继续在摄影店上班。到了年底，他依然辞了工。

2018年春节过后，他就到广州找工作，在一家皮具厂做广告摄影。干到2019年元旦，他辞职回家，休整了一下，就奔赴东北，到了武汉就坐飞机到青岛，第一次遨游蓝天。到了青岛再乘高铁到达哈尔滨，除了体验冰雪世界，就是想追寻阿冰的足迹。

2019年春节过后，儿子又回到新江口镇上的那家摄影店工作。他开始有了自己的女朋友，虽然妈妈不同意，儿子也没有带回过家，说得最多就是要我们尊重他的女朋友。到了年底，他又辞了工作。

没想到2020年春节，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儿子在家待了近两月，我和妻子，都替他担心不能找到工作了，奶奶劝他还是回到摄影店工作，可他一直沉默不言。

疫情解封后，他跟女朋友分了手，独自去了广州。没想到仅一个星期，就找到了工作。

我不能不佩服儿子的淡定。

儿子出门前，家里有破了的一块玻璃，他用胶水沾好，安上窗扇，我看见他做的。

一个房间的灯坏了，一直没修，我准备修理，摁开那间房的灯，发现灯已修好，重新发光。心想，没别人，肯定是儿子修的。这时，儿子已经到了广州。

我感叹，儿子真的成人了。

认真回想一下儿子，当年的学渣，虽然没有成龙，但却是一个与时俱进的平凡人，如今在各个方面都已经超越当年的我们，不仅能脚踏实地，还会去努力寻找自己的诗和远方。

所以，我比较欣赏《后浪》这个短视频的观点，儿子他们这一代年轻人是值得赞扬和肯定，他们这一代的大多数起点高，确实也在吸纳和享受人类最优秀、最先进的文明成果，他们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同时，他们也是非常努力有责任感的一代。

五

之所以写下关于儿子这些回想，是因为前些天，新江口的一个年仅15岁的小姑娘跳楼了，重伤，驻进重症监护室。听闻后，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当晚站在稻谷溪湿地公园的湖边，就拍了湖，写上“我连这湖都不敢跳，姑娘你哪来的勇气跳楼？”发朋友圈，引发了不少朋友的回应。一位老师与我私信说，前几天还有一个学生也跳楼了。在广州的儿子也私信我，他当年读高中时，学校也有几个学生跳了楼。

每一个生命都是唯一的，每个孩子也都是唯一的！我不想揣测或打听这些少年跳楼的原因，我只想说，对于孩子，我们要多包容、多鼓励，尊重他们成长的主体地位，因人施策为他们成人创造条件。

一个孩子成人，成为一个平凡的人没有什么不好。这个世界由无数平凡的人组成，每一个平凡的人都在对这个世界作贡献。

以上个人回忆，仅供参考。

顾       问：王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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