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会过日子的女人
会过日子的女人
王中霞||江苏
小鲁是去年调到我们学校的，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刚开学，教职工大会上介绍新老师时，她穿着白色T恤，走上台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很有礼貌。等她下台时，坐她旁边的老师竟然发现她衣服上一句猪饲料广告语。难道她是代言人?
其实不是，后来大家发现，小鲁的包包、雨伞，甚至吃饭的碗，好像都是来自什么银行、什么美容产品、什么乳业，大家对她逐渐开始评头论足。
小鲁小小的个子，脸蛋有点婴儿肥，随手一抓的马尾辫，也不土气。如果穿个裙子，再穿个有点跟的鞋子，应该是个漂亮女孩。
她的底子是挺好的，就是太不爱收拾自己了。而且她习惯不好，走路拖沓，好像鞋子和地面永远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嚓嚓”声。也许是性格原因，从来没有见过她生龙活虎的模样，一直就是那么慢悠悠地走路，慢条斯理地说话。
小鲁的性格偏内向，尤其不喜欢和大家聚会。同事约去看电影，一张电影票要三四十元，小鲁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她说，在家不能看吗?为什么一定要早早知道剧情？她觉得，不但电影票花钱，再加上奶茶和爆米花，一次要一百元差不多。这哪是看电影，简直就是烧钱。
很快，大家就自动远离小鲁。但她并不在乎有没有属于自己的圈子，一个人也自得其乐。
小鲁春天和秋天总是穿着紫色的外套，黑色裤子。其实不是一套，是一模一样的两套，因为是买一送一的活动时买的。每当我们对她说：“小鲁，这么高工资，干嘛这么节省？”她总是不以为然。对小鲁而言，衣服只要不坏，就能穿。
冬天小鲁做饭时，羽绒服外面都穿着罩衣。但她吃了饭也不脱，还把那格子罩衣带到办公室，穿着罩衣改作业，说这样羽绒服不会脏。难怪别的班孩子直接称呼她为“罩衣老师”。
一年到头没有花钱染烫过头发，小鲁的发质还真不错。护肤品她只买大宝。小鲁总是说:“其实你们都被骗了，美容美发行业暴利，但是，骗不了我的钱。”
骗不了小鲁钱的岂止美容美发，衣食住行，每一个细节，小鲁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一分钱都是用在刀刃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花钱如水的女同事们，常会被自己的老公或者男同事捉弄:“你看看人家小鲁，从来不乱花钱，会过日子，也学着点。”女人们一听和小鲁比较，不但不生气，还笑得花枝乱颤:“那你跟小鲁生活去。”小鲁小小年纪，就慢慢成了大家打趣的对象，成了没有情趣的代表性人物。
小鲁的家离学校不远，开车二十多分钟，但她都是住学校宿舍，一个星期才回家。有男老师和她开玩笑：“小鲁，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看看那么帅的老公，就不怕老公因孤独而花心？” 此时的小鲁，充满着骄傲与自信：“他不敢!”
女老师们对小鲁的行为尤其不理解，和她说话也渐渐有些奚落的口吻。
小鲁的节省已经成了习惯了。雨天，办公室开灯，她出去就会顺手关灯。第一回我们笑，说和我们奶奶一样。第二回就会逗她，问是不是学校领导派过来的卧底。但是她很好的一点，就是她天天非要检查办公室灯、空调有没有关才放心。有一回晚上，两个教室灯火辉煌。原来是下午停电，有的班级忘记把开关关了。小鲁觉得亮着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在流淌。她找学校电工，把总闸关了才放心去宿舍，又遭来同事打趣，但小鲁并不生气。
小鲁的工资用得很少，七八千块钱都用于家庭，有经济地位就是不一样。在家说话每一句都是命令式的，而且，她老公的工资卡一直保存在小鲁手里，她每个星期只给老公二十多元零用钱。
有一回，小鲁的老公在街上看好一件500元的羽绒服，然后打电话给小鲁，让她去付款。小鲁原来说得好好的，她只负责给钱。可是，等她到了店里，摸一摸衣服，说不值这钱。她老公特别难为情，小声对她说：“我都和人家说好了。”她说，说好了又怎样。然后，她给老公买了一件二百多的特价羽绒服，白色的鸭毛经常拱出来，一洗过就有味道。老公抱怨她，她就说，干了不也没有味道吗？
小鲁老公三十岁生日，公公婆婆、姐姐姐夫都到了。姐姐要去买蛋糕，小鲁说，家里已经买了。吃饭时，满满一桌子人，小鲁把一盘蛋糕端上来，是那种一块一块的鸡蛋糕，一共八块，还有蜡烛躺在盘子里。其实她不放那个蜡烛倒也罢了，放了以后可真搞笑，一副很不重视的穷酸样。她婆婆的脸色不好看了：“那你姐问怎么说有？”小鲁说：“这也是蛋糕呀！我生日，连一块都没有让老公给我买呢！”
小鲁对她老公有各种各样奇葩的规矩。要求她老公每次上卫生间用纸时，都要把那种宽的卫生纸工工整整折三折，这样不浪费，还厚实。有一次，她老公没有按要求折纸，她生气地把纸拿出了卫生间，任凭老公手机怎么打，她也不接。
小鲁家的卫生间里，花洒下面一个硕大的桶，那是洗澡积水用的，这些水用来冲马桶。每次淘米水，他老公如果忘记了，直接倒掉，小鲁就会严厉训斥，吓得她老公看到小鲁回家就紧张。
小鲁的女儿，放寒假那天带过来我们见第一回。四岁的女孩子，穿了一件特别大的羽绒服，我们都以为是为了保暖，临时穿大人的衣裳。可小鲁说，是因为孩子身体长得快，第二年会浪费了，才买大一点。可是看起来也太大了，有十岁孩子的那么大。尤其是袖子，卷了好几圈，孩子小手才出来。有的妈妈实在忍不住，就会多嘴说：“小鲁啊，你不打扮就罢了，把闺女弄长衣大褂的不难受吗？”
今年暑假，听说小鲁和老公闹矛盾了，她的老公已经好长时间不回家了。同事们开始责备小鲁，可是小鲁却显得很委屈：“市里买的房子，基本都是我的钱呀!没有我节省，能有这房子吗？我有什么错？”原来，节俭的小鲁已经悄悄在市里买了一百多万的房子。让我们这些大手大脚的女人瞬间不敢小瞧她了。小鲁说，她女儿一年级就可以去市里读书了。她此时的表情是很欣慰的。
小鲁的家庭没有瓦解，但是她回家的时间隔得更长了。开学时，我竟然看到小鲁的中餐吃肉了，看来她对生活也有了一点思考。我对小鲁说：“不错哦，有改变。”她说是昨天的。我连忙对她说：“赶紧不要吃，这么高气温，没有放冰箱里，肯定变质了。”她不慌不忙地说：“我已经吃了两颗氟派酸。还是你以前在办公室吃剩下的。”
我无言以对，不知道如此会过日子的小鲁，能不能拥有她想要的幸福。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王中霞，1973年出生，江苏盐城人，高级教师。喜爱读读文字，写写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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