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清明三题
清明三题
一、轮回
农村与城市不同,对于先人的安葬常常是几个自然村集中安排一块公共墓地。这样安排好处很多。于生者而言,扫墓时随便瞄一眼墓碑上的名字,都是往日熟悉的邻居或长辈,心头便涌起一些往事和故事。于逝者而言,则如同生前一样,前后左右皆是乡邻,九泉之下想必也不会寂寞。不像城里,活着时独来独往,邻里之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左邻右舍,依然是陌生面孔。难怪一些生活在城里的老人,总念叨着叶落归根魂归故里。
清明时节,通往公墓的路上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因为彼此之间大多熟识,所以相遇时比较热络,或递烟,或握手,或驻足聊天,仿佛久别重逢的样子。其实,说久别重逢也并不夸张,在人口流动高度活跃的年代,人们为了生计四处奔波,除了过年和清明,真还难得回乡一次。因为清明,游子们从天南海北汇集到了一起,一些连过年时都见不着的身影在清明节时也出现了。清明返乡,祭祖扫墓自然是第一要务,扫墓之后的短暂空闲里,三五好友,至爱亲朋,或品茗聊天,或喝酒叙旧,倍感亲切,其乐融融。乡情亲情,对于游子孤寂的心灵是难得的抚慰。
我离开故乡几十年,若能抽身,总期望能在清明时回乡扫墓,但有时亦难如愿。站在先辈和父母的墓前,总是百感交集。想想自己军旅生涯21载,最让父母牵肠挂肚,却未能像兄弟姐妹那样在父母身边尽孝,深感内疚和自责。有道是,子欲孝而亲不在。清明扫墓,算是一种追思,也是一种安慰吧。
通往公墓的道路两侧是一片片或大或小的农田,相同的季节,似乎总是相同的作物,小麦青、菜花黄,间或有紫色的蚕豆花点缀其间,一切都是去年的样子,连味道都是一成不变的熟悉,让人恍惚间觉得这一切都还是去年留下的,一丝一毫也没有改变。路上遇见的一张张面孔,有些完全陌生,有些似曾相识,有些似乎特别熟悉。熟悉的那些面孔中竟然有我初中或高中的同学,他们依旧年轻,脸上的表情以及步态都没有改变,只是衣着比上学那会有了变化。这令我诧异,也让我欣喜。瞬间,我觉得这一切似乎是在梦境,竟有了上前去握手叙旧的冲动。但我很快清醒了,如同眼前的油菜已经不是去年的油菜,眼前的小麦也不是去年的小麦,岁月更替,四季轮回,生生灭灭,一切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着变化。无论是悄无声息的消失或是不知不觉的萌生,并未搅动局外人心中的一波哪怕是极其微细的涟漪。那些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的面孔,当然不会是我的同学,我的同学们与我一样已经不再年轻,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些我自以为熟悉的身影,也许是他们的儿子或者孙子。
轮回,多么寻常而又神奇的轮回。一茬茬庄稼一代代人,都在完成自己的轮回。
轮回,意味着消亡;轮回,也昭示着新生。
二、跨界冤案
清明前夕,想起一位朋友和我说过的一件事。
那天,我朋友面带愁容地告诉我,近年来,诸事不顺,心神不宁。为此他请教了街头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眯着眼睛掐着手指甲乙丙丁子丑寅卯地念叨了好一阵子后,严肃地为他指点迷津。算命先生的原话太专业太晦涩,朋友记不住。大意是说我朋友对已故的父母不敬,父母生气怪罪,以示惩罚之类。
我朋友反思良久,不得其解。觉得无论是父母生前身后,并无不孝不敬之处。一日,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朋友忽然想到了缘由。原来,去年清明他因病未能回乡祭祖扫墓。若说天堂的父母怪罪,想来唯有此事了。因此,今年距清明节还有一个多月时,我朋友便定好了回乡的机票,以确保万无一失。
听了朋友的话,我哑然失笑。我告诉朋友,千万别信算命先生忽悠。朋友不解,我给他说了一个故事。故事说的是古代的事,大意是说一个儿子将久病不愈的母亲背上山,准备任其自生自灭。趴在儿子背上的母亲沿途每隔一段路就撒下一把黄豆。儿子不解,问母何故。母亲说道,儿啊,娘怕你下山时迷路。回家时,看着这黄豆记号……
天下只有不孝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父母。即便是儿子对自己如此冷酷无情,母亲依然担心着儿子下山迷路。你想,你因病未能回乡扫墓,疼爱你的父母若是在天有灵,怕是只恨自己无力为你解忧,又岂有怪罪惩罚的道理?
这个故事和我的分析对朋友很有触动,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茅塞顿开。
我接着又与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虽然如此,可你清明回家的机票不能退哟!祭祖是后辈感恩先辈必须的仪式,决不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当然,回乡扫墓是必须的。国家给的这一天假,也不能让咱给贪污了呀。”朋友笑着回答我。看得出,他真的是如释重负,对另一个世界的父母的误会也彻底消除了。
这该死的算命先生,差点弄出一起跨界冤案呢!
三、保护与保佑
我始终觉得,婴儿呱呱坠地的那一声啼哭,其实是在乞求父母的保护。从这一刻开始,为人父母就明确了自己的角色和责任。
他们象老母鸡般张开翅膀保护小鸡似的尽一切努力为子女遮风挡雨,以警惕的目光防范一切可能遭遇的侵害。
许多人,终身默默无闻普普通通,虽为家庭为子女辛苦劳碌一辈子但终究没能成为让子女们为之骄傲自豪的达官显贵或商贾巨富,他们常常为此而自责和羞愧,觉得自己没出息,没能让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做儿女的,也觉得父母着实平淡了些,总为自己没能投好胎而遗憾。还有些儿女,明明到了横刀立马闯天下的年纪,却始终不愿离开父母的保护伞。
事情的转机常常发生在父母们撒手西去之后。人的呼吸停止,其相对于子女们的功能似乎随之发生了转变。不管父母如何尽职,也不管儿女如何依赖,父母对儿女的保护算是彻底画了个句号。但儿女们对父母的期待与索求并未因此结束,只是由求保护变为求保佑。一字之差,境况大不相同。前者是人力,后者是神力。人力往往不尽人意或费力不讨好,而神力则是凡人看不见摸不着捉摸不定的,它带有一种神秘色彩。因此,故去的父母们在一些子女的眼里反倒是升值了。无论子女们往日对父母的保护如何不领情或者不屑一顾,如今对已经阴阳两隔的父母却不敢怠慢不敢放肆了。生日忌日清明冬至,所有时节应有的礼数皆不敢疏漏。他们甚至担心一辈子没掌过权的父母们在握了权柄有了神力之后滥用职权恣意妄为,或者找他们报复算旧帐,于是,某些仪式便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事了。
人们对父母和长辈们的期待真是太多太久,居然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祭祀和扫墓,原本是后辈们理所应当的事,竟然也包含着索求的成份,这就有些变味了。不知道对于亡故的长辈而言,这保佑的事是不是依然费心费力。若是,我觉得子女们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扛,别再难为他们了。清明扫墓就扫墓,虔诚地献一束花,磕几个头,追思父母先辈之恩,这才是正道。至于保佑的事,就不强求了吧。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王树宾,江苏海门市人,曾在海军某部服役,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现居海南,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解放军文艺》《青年文学》《海南日报》《新华日报》等杂志、报刊发表小说、散文作品约30余万字,并数次获奖。著有小说、散文集《寻找儿时的月亮》等三部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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