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往事中寻找父亲

在往事中寻找父亲

夏大鹏||安徽

一阵瑟瑟的秋风吹过，那映入眼帘摇曳的树叶，黄了，落了，散了，犹如空中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抬头仰望空中黯淡的月光和零散的星星，略显得丝丝伤感。随手翻看日历一看，忽然察觉到今年的中秋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更让人思绪纷乱，愁肠百结。今年中秋与父亲离开我十周年的时间正好是同一天。

我不知中秋那天的月亮是否会圆，但我心中的那个月亮从父亲离开的那一刻，始终没有真正的“圆”过。

01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刻骨铭心的往事，在某个时刻、某个场景、某个瞬间，都会有一道闪耀的光照射在记忆的深处，触动到心灵的那一根弦。

记忆中，小时候的我是一个非常顽劣的孩子。那时，父亲整天在学校与田地之间穿梭忙碌着，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管我。但作为教师的父亲，可比一般的乡民睿智多谋。

在我八九岁左右的时候，每逢暑假时，便是父亲与我斗智斗勇的开始。由于忙于农活的缘故，又担心疏于对我的管理，怕我去村边的大湖里游泳而溺水，父亲用了一个让我“悲催”的办法：就是每当他下地干活时，在我脚背上用红笔写一个“大”字，这一招制敌的方法真是绝啊！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去湖边戏水，我低头看看脚背上那讨厌的字迹，羡慕嫉妒的同时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但，不是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吗？人总是经不起诱惑的。我突然脑洞大开联想到，游泳后回来再用笔描上不就可以了吗？心动不如行动，我带着忐忑不安的心，冒着皮肉之痛的危险，在水中尽兴的玩着、乐着。回到家后快速用笔描好，等待父亲例行检查来验明正身。父亲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检视一下字还在不在，我自信的把脚伸过去，父亲眉头一皱说：“这么有点模糊”？我心里颤抖了一下又赶紧故作镇定的说：“可能是夏天出汗的原因”。父亲用他那鹰一般深邃的眼神扫视我一下，冷冷的说了一句：“别跟我耍小聪明，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此刻，能成功脱险上岸，我为自己的小聪明而骄傲不已，全然不知“危险”已经向我袭来。第二天，觉得此计可行，照旧！父亲回来后一检查字迹和昨天一样，没等我解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在我皮肤上一划，一道白白的痕迹立刻显示出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要大祸临头了。后果是被父亲关在院子里，在我身上硬生生的打断了七根杨柳枝。在痛定思痛的反省中，发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真理，看来我是跳不出父亲这座五指山了。

后来，我才知道诸如此类的事件，都能很快被父亲识破平息。例如，每次我偷偷地看电视，都能被父亲发觉。原来，“神机妙算”的父亲在出门时，早就把频道和音量设计好了；一直以为自己是“王者”，原来在父亲的眼中连“青铜”都算不上。

当年，我觉得父亲更合适做警察。在父与子的战争中，我又怕又“恨”他；但，更多是敬畏父亲的敏锐性和洞察力。作为家长兼教师的父亲帮我扣好了人生的第一粒扣子。

02

九十年代初的农村，还是很积贫积弱的，村民们多数每天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土地里刨食。那时要是大额的“毛爷爷”丢了，肯定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声响。

上午，随着奶奶一声惊雷的嚎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之中。奶奶小跑似的走到父亲面前，用铿锵有力的话语说我偷了她的五十元钱，正统家庭出生的父亲，又作为夫子的他对偷窃爬拿坑蒙拐骗是深痛恶绝的，坚决零容忍。

说实话，那年代五十元钱，我都没见过几次。父亲义正辞严的问了我一句：“拿没拿”？我被父亲的气场给震慑住了；我刚要理直气壮的说：“没有”。此刻，向来明察秋毫的父亲面对“痛恨可恶”的我，已经失去了耐心和思考不容我解释，一顿暴雨梨花的招式把我打的七零八落。

在这件事上，父亲一改往日先礼后兵的原则。或许是我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劣迹，已经在他心里深深地烙下了印记。加之奶奶的“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引发挨揍的导火索犹如水到渠成般的自然，“窦娥冤”的我是跳黄河洗也不清了。

被暴打之后的我，在嚎啕大哭中迎接父亲的训问：“钱是什么时候拿的？钱用哪里去了？身上还剩多少钱？”一连串的疑问，让一脸茫然惊吓的我，也不知从何处说起。我用连自己几乎都听不见的微弱声回答着，紧接着又被失去耐心的父亲一顿揍。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审问了几天，我心中带着被冤枉的无辜和身心疲惫的恨。最后，我在父亲的刑讯逼供下开始胡言乱语了，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事情经过，都是一些不可查实的无根之据。

母亲，看我被整了几天之后，有些心疼了。也渐渐地站在我这边，开始帮我说话了；那一刻的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内心的严寒有种如沐春风的暖和。母亲说：“还孩子奶奶钱就是了，难道这样把孩子打死啊？”父亲狠狠的瞪了母亲一眼，说：“不是钱不钱的事，我是在教育他以后长大这么做人”。

父亲在审不出个所以然中，无奈的还了奶奶的钱。但事情在不了了之后又柳暗花明，某天，奶奶晒被子时，发现藏在信封里的五十元钱，兴高采烈地跑到父亲跟前说：“钱找到了，找到了”。我听到后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用突如其来的一声嚎啕大哭来宣誓着我的无辜和冤枉。父亲看到这一场景，在不知所措中安慰我，并郑重其事的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错怪你了”。

那一刻，随着父亲的一声“对不起”，我内心所有的雾霾都随之散去。这也是父亲此生仅有的一次对我说的“对不起”，显得弥足珍贵。从此以后，父亲就不轻易对我棍棒伺候了，更多的是通过讲道理来化解父子间的“恩怨”。

父亲秉着严父慈爱的方式，在身传言教中教导我为人处世的道理，让我久久难以忘怀。对我在今后的人生之路上行稳致远，光明磊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都有着深刻的影响。

03

指缝很宽，时间太瘦，悄悄从指缝间溜走。转眼间，我按部就班的在镇上读中学了，有大把的时间能脱离父亲的视线，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滋滋。但学习成绩的好坏一直都是我们父子感情的“温度计”。

新的校园环境，一切都是美好的开始。为了证明自己不笨拙，通过努力的我也有过一段成绩蒸蒸日上的时候，但好景不常在，父亲还没来得及回味，就戛然而止，如同昙花一现般的短暂而凋谢。

那时，班里条件好的同学都有貌似“BB机”的电子表，挂在腰上很是气派。虚荣心作祟的我，下意识的摸一下口袋，顿时就心里凉凉，问父母要钱买？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靠人不如靠己。我打起了自己每天中午在食堂买菜经费的主意，因为早晚都在家吃，所以每周最多也就五元左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我，经过两个多月的省吃俭用和身上那少的可怜的私房钱，最终圆梦拥有了人生的第一个电子表。如获至宝的我视它如生命，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轻拿轻放，深怕有半点闪失。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无意间的弟弟出于好奇，在他摆弄之后，按键就失灵了。我知道后如冬季的一盆冷水浇湿了全身，一声嘶吼之后就对弟弟大打出手。也许，自知理亏的弟弟并没有还手，任凭我疯狂的推扯着。最后，吓的他躲在外面半天不敢回来，我瘫在地上注视着手中已坏的表，心疼的发呆。

这时，母亲回来知道事情的经过后，夺下我手中的表，狠狠地砸在地上，表瞬间支离破碎。这无疑是在我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此刻，除了哭闹的我也是无能为力。父亲了解到真相后，我以为又要对我一顿揍；然，破天荒的是父亲并没有动武，而是询问我表是这么来的？用了多少钱？在一问一答时，让我在百思不得其解中惶恐不安；没过几日后，父亲送了我一只崭新的电子表。

现在，父亲让我懂得了在亲情面前，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千金散尽还复来，但亲情一旦出现裂缝就很难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了。父爱是沉默的寂静的，甚至是责备和对你的不认同，但在任何时候请不要怀疑这份爱的深沉和温暖。

因为大多数人的父亲都是平凡的，但他们对孩子的爱不分贵贱。生活很苦，无数的父亲在默默地硬扛，因为他肩上是家的责任和对儿女的爱。

04

中学的时光，就在平淡无奇中度过。这么多年来，在学习方面我早已磨平了父亲对我的奢望，不成才要成人却成了父亲对我唯一的期望。中考过后，我开始规划闯荡江湖的宏伟蓝图。成绩出来后，父亲早就能预料到结果了，所以彼此间的气氛显得十分和谐。父亲问了句：“有什么打算”，这一问可不得了，我把自己的想法犹如滔滔江水，在连绵不绝中天马行空的谈着。什么养羊，养蛇，养蝎子，搞鱼塘，反正只要不上学，我啥都可以干。

父亲，不胜其烦的一句话，说：“学还得继续上”，让我所有的“美梦”化为泡影。其实，那时在乡村多数父母对孩子上学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不行就出去打工学手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思想，已经深深的刻在他们骨子上了。

父亲在乡村作为有文化的人，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他一直秉承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的哲理。最后，在他花了大量的钱财和精力托关系把我送到了高中。毕业之后，上大学是遥遥无期了。为了使我走出贫穷的乡村，父亲慎重考虑后，毅然让我选择了参军入伍。去经历外面世界的风雨历练，书写别样的人生。

在父亲心里，坚信知识的力量大于一切。始终相信从来没有白读的书，知识在未来的某一个时期会让人表现的更加出色。人学过很多东西，可能现在没用，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让你与众不同。

年少不懂父母恩，懂时人已到中年。感谢父母给了我生命，感激父亲当初的那一份坚持，感恩父母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付出。

05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期。

父爱无言，却重如山。当这座大山轰然倒塌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方向。父亲苦尽却没有得到甘来，也没有等到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更是我往后余生的遗憾。

父亲走了，他身上浓缩着中国无数父亲的身影。以后的以后，再也没有父子间相互凝望的背影了；以后的以后，我的每一声呼喊都得不到父亲的一丝回应了；以后的以后，我把思念的终点写成了起点。

我的父亲，他传统守旧，但是他一辈子都恪守着做人的良善和职业的尽责。

我的父亲，他勤劳节约，但是他为了孩子可以拿出一生的积蓄。

我的父亲，为了家人，为了孩子，他一辈子都在奋斗，但他却忽视了自己。

父亲，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做你的儿子，让你把对我的爱加倍的还给你，让我们再续一世情缘。

父亲，在这孤寂的黑夜里，我很想你，谨以此篇送给我最爱的父亲。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夏大鹏，安徽籍，移民系统，喜静处，好运动。文字偶见于《冬歌文苑》《灌河文学》《孔雀文化》《文都墨客》《六尺巷文化》座右铭：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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