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圈里圈外
圈里圈外
该来的总是会来，不该来的挡也挡不住。
文一凡在集团军政治部秘书处帮助工作5个多月后，被退回团里安置。
在从军部大院回团部的路上，文一凡烦乱的心绪已经平复，思想上作了最坏的打算：纵使别人说我坏蛋、浑蛋、笨蛋，哪怕用唾沫儿淹我，我都全盘接受，关键是把自个腰杆挺直，从头再来！
这么想着，团部就到了。文一凡打起十分精神，把背包、战备箱暂放作战值班室，第一个向团政治处主任刁一群报到。
刁主任精明强干，从他油光发亮的头发任何时候一丝不乱就可窥一斑，熟悉他成长履历的人，那就更要高看一眼，从排长、指导员、干部股长、教导员、政治处主任一路上来，刁主任一个副职都没干过。
刁主任见文一凡笔挺站着，忙招呼坐下，说：“文一凡啊，回来啦。年轻人受点挫折，我看不是什么坏事。”
文一凡热呼劲上来了：“对不起刁主任栽培，感谢刁主任包涵！”
“我还没说完，你谢早了！”刁主任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向前欠了欠身子，与文一凡距离更近了，说话音量也放低了许多。文一凡看得出来，这是要说悄悄话的肢体暗示，一股不祥预感袭来。
刁主任说：“在军里快半年，你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我也没办法联系你。跟你说吧，全团上下都以为你正式调过去了，命令下了，所以，你这个团政治处宣传股副连职干事免了，二连副指导员马有福同志占你这个编制，下了正连职干事命令，哦，就在10天前。文一凡啊，你，暂时编外。至于工作嘛，还在宣传股，协助马干事。”
“不干！我坚决不干！”文一凡嗖地起立，夺门而出，大头皮鞋与地面剧烈磨擦，走廊里发出愤怒的讯息！办公楼里探出好几个脑袋看热闹，文一凡目不斜视，径直奔向4楼政委办公室。
政委不在办公室。文一凡只好悻悻背起背包，沉重地拖着战备箱，向家属楼单身干部宿舍走去。
单身干部宿舍，是栋平房，六十年代建筑，东进西出，出入口2个大大的黑黑的门洞，房间南北座落，门对门各一间，官兵习惯叫作“洞洞房”，听名儿，会引起无限睱想。司政后机关单身干部都住这里，进门右手第一间便是文一凡的宿舍。
不好，房间门锁怎么换啦？！
军务股尤参谋爱人临时探亲，在门口逗娃玩，文一凡便问她：“嫂子，我这个房间怎么换锁啦？”“宣传股马干事住这呢。”
文一凡气得不行，立马跑到附近收发室，一个是给马有福干事打电话，一个是给报道组他带的两个兵打电话，让他们到洞洞房来。
报道员小曾、小原都是文一凡兼任新闻干事的时候，从连队挑过来的兵，小曾当兵前在县广播站用了6篇广播稿，小原新闻基础是零，但在团里新兵征文比赛中拿了个一等奖，文一凡都喜欢，去年带了他们俩一年，两个人很刻苦，上路很快，在军区小报经常登稿，已小有名气了。小曾、小原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见了文一凡，文干事刚刚喊出口，两人眼圈都红红的，特别是小原这小鬼，居然还哭鼻子了，嘴巴嘟嚷道：“尽欺负老实人。”
文一凡真想上前拥抱可爱的战友，但他迅速关闭感情闸口。“报道组还有个行军床空着，我继续跟你们作伴吧！”文一凡不屑跟马有福理论，所有东西搬回了报道组。
团报道组原来是军需仓库，长方形，约60平方，因靠墙靠窗居住，里面更显空空荡荡。文一凡当战士报道员的时候就住这里，喜爱这个地方，至于马有福霸占了他的洞洞房，他一会就忘记了这事。
但是，刁一群主任没有忘记文一凡报到时的冲撞行为。他把宣传股长邱华仁叫到办公室交代一番，叮嘱邱股长对文一凡“多加帮助”。邱华仁当排长，刁一群是他的指导员，两人铁关系，全团皆知。邱华仁心领神会。
第二天上午上班，文一凡守在政委安然同志门口，见到安政委。
“听说你生气啦！先歇歇，喝口水。” 不知咋地，只要见了政委安然，文一凡心口的伤痛总能被平抚得齐齐整整。
文一凡端坐在政委对面，呷了口政委泡的碧螺春茶。政委泡的茶多暖心啊，杯子里7成开水掺3成矿泉水，就怕来他这里谈事的毛小伙子烫着了。“政委，您评评理！我才28岁，刁主任就让我编外，集团军恐怕找不到这么年轻的编外干部吧？！还有，安排我协助马干事工作，当干事助理，闻所未闻！我接受不了。”
“这事啊，也不能全怪刁主任。”安然政委起身轻抚文一凡的双肩，“告诉你，我上次到集团军政治部开座谈会，专门找了首长，首长说应该快下命令了，具体细节就不给你透露。没想到你下部队出了个小插曲，这事可大可小，部领导还是惜才的，主要是让你到基层回炉锻炼。”
“那让我去连队当副指导员吧。”文一凡大胆地向安政委提出自己想法。
“目前不行，全团干部都编满，你是被编外的第6人。你回来是大家都想不到的。但你也要想想，你文一凡调军部帮助工作，你前脚走，人家马有福同志后脚接你的位置，你的调令迟迟没下，人家马有福同志也帮助工作5个月，换位想想，马有福占了你的位置也顺理成章！团党委对你的免职命令，是欠妥的，也是不符合干部任免工作条例的，我作为团党委书记，把关不严，要向你郑重检讨！但是文一凡，是金子，埋在沙堆里也会发光！我相信你，编内能干好，编外同样能干好！这个安排，是暂时的。”
听了安政委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特别是安政委的道歉，文一凡心里连呼“吃不消！吃不消！”开始后悔起对刁主任的冲动了，想抽身下楼去向刁主任道个歉，到了门口，不知咋地，双脚又不听招呼。
回到宣传股办公室，见角落里摆了一张连队课桌，一张小方凳，与其他三张半老板桌、半老板椅，显得份外不协调，文一凡过去坐的桌子，马有福干事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桌上茶杯热气直冒。股里还有个何干事，兼任俱乐部主任，朝文一凡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文一凡明白，这连队桌椅，应该是邱股长精心安排给他的办公点了。
“股长，你分块工作给我吧！要不，报道组长还是我当吧。”文一凡主动要求工作。
“报道组长是马有福同志，你要当就当副组长！文一凡，你给我记着，你是马干事助理，马干事的指示，就是我的指示！”哦，马干事跟邱股长是正宗老乡。
邱股长讲话女声女气，又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文一凡直觉好笑：全军恐怕也没有听说还有报道组副组长的！
文一凡回应邱股长：“报道组副组长我就不当了，服从股长安排。”
当晚，政治处召开例行性处务会。马有福干事通知文一凡7时10分参会。文一凡提前8分钟进会场，但没想到，政治处会议室已坐的满满当当的。会议桌呈椭圆形，刁主任端坐中央，陈副主任和组干宣保4个股长分列两侧，然后依次老干事新干事，傻瓜也不会坐错位置。文一凡用眼睛余光扫了一遍，内圈桌子只剩马干事旁边一个位置，但马干事在空桌上已摊上了一攥子文件和文件夹，似乎没有让位的意思，这点，文一凡心知肚明，只好独自一人坐后排课桌。
会议开始了，刁主任首先强调会议纪律，不点名地批评：今晚有个别同志迟到。谁呀？应该是最晚的那一个吧？不对呀，我分明是提前了8分钟呀。文一凡知道刁主任批评的是他。会后，文一凡得知：政治处除他，所有干部接到的会议通知时间为7时整！
会议很简单，四个股加一个秘书群联干事汇报下周工作安排，陈副主任习惯性选择沉默。
内容太乏味，文一凡一个字没记，看着会场上的人，心里便走着神儿。进入会场、独自一人坐后排椅子的那会儿，文一凡多想刁主任或陈副主任或那么多股长有一个，哪怕只一个人，虚虚假假的招呼他坐进内圈，也不至于一下子这么孤独。孤独是因为心软，他马有福一人占2个位置，你为啥死要面子不肯去坐呢？看看内圈里的这些人吧，起码有6人是刁主任长期固定的牌友、酒友，4个是刁主任的老乡。
我确实被排在圈子之外，恐怕是永远进不了、也永远不想进这个圈子了！文一凡仰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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