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高京，我不当你是鬼子

高京，我不当你是鬼子

周  芸||江苏

也许因为那场长达八年的战争，也许因为堂伯系响水六套“二·六”惨案的死难者，潜意识里，我对日本有些抵触，我不购买日本东西，也没有去过日本，还习惯把日本人称为“日本鬼子”。可是，对高京，我却不敢也不愿这样称呼，在我心里，已经把他当成朋友。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日本朋友。

认识高京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记得，那是枫叶飘红，果实飘香的秋天，那天，天高云淡，气温怡人，我从盐城出差去上海，路过苏州时，受忘年交老唐的邀请，在高新区一个饭店小聚。和老唐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小老唐几岁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出头，中等身材，国子脸，因为有些胖，凸出双下巴，穿着夹克衫，没有拉上拉链，挺着个将军肚子。老唐介绍说，他供职日企的副总和好朋友—-高京。“你好！认识您很高兴，我是北京的京，请多关照！”高京说着给我鞠了躬，普通话里夹杂着广东口音，我心想，这个彬彬有礼的人，肯定是广东人。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高京很健谈，从中国经济到日本政治，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他对毛主席故居的了解和熟悉。他说，他每年都会去韶山，到毛主席故居瞻仰他老人家。韶山冲是个好地方，他说，“您知道毛主席故居的地型吗？”“当然知道。背靠青山，门前有一个池塘，对面是一条与屋背并出的山岗，三起三伏，形成三个品字形小山堆。风光秀丽，气势恢宏，是一块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我回答道。“你知道《韶山毛氏族谱》里怎样描述其地理形势的？”见我不语，他一口气背了出来：“韶峰撑起半边天，一峰如断一峰连，廉贞作祖钟灵秀，抽颖横飞塔岭烟……一水回环玉带缠，湖堤南岸重关锁，虎踞龙盘气灏然。”天那！真让我佩服不已。你说，怎么不出伟人？他说。 他还比较了毛主席故居和刘少奇、周恩来故居的区别，以及故居对伟人的发展和影响。

因为接到上司电话，高京提前离开了。他走后，老唐笑着对我说，怎么样？这个日本人没有让你失望吧！我才知道他是个日本人，也为上次老唐提出要介绍一个日本朋友给我和老公认识，自己当时态度冷淡、漠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第二年春天，老唐陪高京专程来盐城看我们，我有了第二次和高京接触的机会。记得那是个细雨霏霏的晚上，我们夫妇和几个朋友在大丰麋鹿园附近设宴迎接他们。一见面，高京就笑着问我：“你好！弟妹，还记得高京吗？”说着，一边伸出手来，一边弯腰鞠躬。“当然记得！欢迎！欢迎！”我愉快地伸出右手。

那天，高京非常开心，喝了不少酒，席间，他两次问我：“弟妹呀！你会唱什么歌吗？”见我谦虚，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直接站起来说：“我给大家唱支歌吧！“欢迎！热烈欢迎!”，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于是，他一口气清唱起《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北京的金山上》《南泥湾》等近十首革命经典老歌。唱到高兴时，就下桌跳起来，受到他的感染，我也和他一起唱起“南泥湾”，唱到“三五九旅”时，他立刻喊道“王震”。我想：不是所有中国人都能把“三五九旅”和“王震”联系在一起的，他对中国革命史的研究够深的了吧！敬酒时，他和许多中国人一样，知道找准对象，找到对手，就是一个中国通呀。

这个中国通，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大约过了两年，一个周末的清晨，他从苏州给老公来了电话，交流一会后，指名要我接，原来，他被中国一个央企聘为日本分公司总经理，接到任命，他向老公告别来了，并询问该职位在中国的级别，在老公告诉他，相当于你现在所在城市的副市长，他异常高兴并想通过公务员的我确认一下，在我确认后，他对我说：“好！相当于副市级，我要为人民服务！”。放下电话的时候，我看到满目的春光正从窗外射进房间，我恍惚看到豪情万丈的高京正向我走来。

高京再次向我走来，是在两年后，那也是我和他的第三次见面。也是一个秋天，高京回国述职，特地从北京到苏州看我们夫妇，让我们倍感温暖。

再次见面，在我夸赞他依然显得年轻，精神充沛时，他却说我没有实事求是，说他的肚子变小了。“工作有压力呀!”。那天，我们夫妇和老唐一起陪他到阳澄湖，一路上，他讲得最多的是工作的压力，讲自己作为一个外国人，能得到中国人的重用，当到“二级副，相当于副市级”的高管而付出的努力和不易，言语中有感慨，更有自豪和自足。对老公来苏州工作很是赞同。感慨着，实事求是呀！一把手压力太大呀。那口气，就是一个深谙中国职场规则的老“江湖”呀！

也是那天，我对他的压力有了大概了解：他居住的小区离东京很远，他每天自己开车4个小时上下班，工作要达12个小时，尽管很敬业，但日本毕竟小，分公司的全年的收入不及中国的一个县，……

席间，他谈起对中国的热爱，对苏州的留念，对中国人和美食的喜爱，有些伤感和激动。为了缓解气氛，我提议，和他一起唱首歌。当我打开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亮剑》，李云龙正对战士说，小日本鬼子,狗日的……我有点尴尬,赶紧按下开关,高京见了,立刻从席间站起来, 走到我身边“对不起！对不起！全是我们的错”他对我鞠了个90度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说。“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把我当成鬼子！”他笑着幽默地说。

也许为了缓解气氛，他又是一口气唱了几首经典红歌。也许，觉得他太中国了，昆山的朋友直嚷着，让他唱日本歌曲，我知道，他们是怀疑他的身份了，当他用我们一句也听不懂的日文唱起“北国之春”“拉网小调”时，大家一起为他喝起彩来。

回宾馆的路上，他似乎有些醉意，嘴里不停地哼唱，还要我给他介绍目前国内时政，当然，我也不忘向他介绍党内正在进行的 “创先争优”活动。不是我讲政治，我是想让他更多地了解中国时政，我觉得按照他的性格，他会在其他场合宣讲，然后，他就能“震住”更多的中国人，让更多中国人喜欢他，拿他当朋友。

为他想得这样细致周到，我真是拿他当朋友了。

屈指数来，高京今年应该六十好几岁了，离开苏州也近十年了。十年间，他每次回国都会和我们联系，有空还会和我们见个面，有时在北京，有时在苏州。退休前，他给我和老公来来电话，邀请我们去日本游玩，“我现在退休了，有时间陪你们了，想你们呀！”他动情地说。

去年，好久没有联系的高京，加了我微信。除了邀请去日本，还有段内容让我让很意外：弟妹呀！你最近一定很忙吧! “两学一做”重在做，不能忘了初心呀！

看来，他也把我当朋友了。

高京，你好！朋友，你好！我们会再见的！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周芸， 笔名水乡小烛，女，江苏响水人，公务员，苏州市作协会员，现居苏州，诗歌爱好者、写作者，诗集《微芸》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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