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书鸿与陈芝秀一见钟情,20年后她与丈夫同事私奔,晚年悔不当初
陈芝秀与常书鸿
“杭州有个词叫'杭铁头’,爸爸经常这样说自己,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
当年如果不是爸爸坚持去敦煌,恐怕那些壁画就很难留下来了。
他在那里一待就是几十年,是名副其实的'敦煌守护神’。”
常沙娜曾经这么提起过她的父亲常书鸿。
在她眼里,那个与敦煌紧密结合在一起的长辈,是历史的维护者,是伟大的敦煌艺术保护者。
然而,作为一位在艺术、文化传承方面做出了惊人贡献的守护神,常书鸿的工作可谓是值得称赞,反观他的家庭与生活,倒是要说一的上是一波三折,磨难颇多。
常书鸿的妻子是李承仙,也是位从事敦煌艺术研究的艺术家,两人的晚年生活因为有着共同性质的工作,也过得非常和谐。
而在她之前,常书鸿还曾经和另一位女子结过婚,他们的婚姻像是雨中的浮萍一般,沉沉浮浮二十年,最终还是散了。
他的第一位夫人,名叫陈芝秀。
那是出生在江南水乡一个名门望族的美丽女子,她家庭条件优渥,又从小喜爱绘画艺术,家里人便支持她的爱好送她去学校学习雕刻。
而生在杭州的常书鸿也自幼跟着三叔学习绘画,虽然父亲极力反对,固执的常书鸿却仍然坚持爱好,选定了艺术作为自己的人生方向,并在1926年受聘任浙江大学工业学院的美术教员。
常书鸿所画陈芝秀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聚会上,那时有位亲戚不幸去世,同去参加葬礼的两人才发现对方原来是远亲。
于是,同对艺术感兴趣的十七岁少女,见到了二十二岁的美术老师,一见如故。
他们谈起绘画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题,而周围的长辈看他们相谈甚欢,便生了撮合的心思。
此后便经常找机会让两人见面,让他们约着出来相亲。
同是书香世家,又志趣相投,再加上堂兄妹的关系,当常书鸿和陈芝秀向家人提出要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人反对。
在旁人眼中,这可谓是天造地设,才子佳人似的般配。
于是在1925年,在父母欣慰的目光中,两人结为夫妇,并且得到了亲朋好友数不尽的祝福。
在二三十年代的时候,社会思想还处于蒙昧的低谷,当时接受过新式教育的青年们大多都选择了出国求学,常书鸿和陈芝秀也在其中。
常书鸿在好友父亲的帮助下前往了法国,并在不久之后获得了公费留学的名额,正式进入法国里昂美术专科学校学习。
陈芝秀也不甘落后,干脆利落地赶来巴黎团聚,并进入了法国高等美术学校的雕塑班。
夫妻二人一个学习绘画,一个学习雕塑,在艺术方面的交流异常融洽,而生活上二人都生得一副好容貌,琴瑟和鸣生活和谐,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句“模范夫妇”。
这一称号在华人留学圈中也有不少人知晓,一时间真是羡煞旁人。
男方才华横溢,女方活泼大方,常家还是当时的留学生们最爱去的地方,陈芝秀也是深受众人喜爱的沙龙派对女主人。
在艺术领域,两人努力汲取知识,在探讨学术、刻苦学习之余,夫妻之间的感情也逐渐升温。
这场由亲戚牵线而生、在日常生活中被滋养长大的爱情之花,也终于结了果。
1931年,常家迎来了第一位小千金,常沙娜。
她的到来让二人世界扩充成了三口之家,让生活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的同时,也激发了常书鸿的创作灵感。
常沙娜
一幅又一幅的佳作从常书鸿的笔下产出,以陈芝秀和常沙娜为模特的画面,表达了他心中对于家庭的热爱,让人看着便有岁月静好的幸福感。
陈芝秀也坚信只要丈夫以这样的状态一直画下去,总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
她沉浸在巴黎浪漫的氛围中,满心期待着家庭事业双丰收的美好未来,却没想到命运在不久之后便拐了个急弯。
那是1936年的一个午后,人们像往常一样奔波在路上。
常书鸿也按照计划的那样去了罗浮宫,却没想到在折返路过塞纳河畔的时候,被路旁的书摊吸引了注意力。
去看一看吧,也许能找到一些灵感,他想。
于是,在叠了一层又一层的书籍中,常书鸿与一本名为《敦煌图录》的书本相遇了。
常书鸿临摹的敦煌壁画
佛像、人物、故事、传说……豪放自由的线条,极富冲击力的色彩,夸张大胆的表达,寥寥数笔就能描绘出一个瑰丽奇幻的世界。
这些属于敦煌的奇迹,牢牢抓住了常书鸿的目光,他再也无法关注周围其他的事情了。
仿佛被击中了一般,青年捧着书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近乎狂热的表情。
“我是一个倾倒在西洋文化面前,言必称希腊、罗马的人,现在面对祖国如此悠久灿烂的文化历史,自责数典忘祖,真是惭愧之极,不知如何忏悔才是!”
敦煌的文化跨越千里,击碎了常书鸿心中对于西方艺术崇拜的思想。
他似乎在冥冥之中听到了来自东方古国的召唤,在一片迷雾中看清了自己的归处。
《敦煌花开》常书鸿、常沙娜作品
于是,带着对遥远的敦煌的向往,他跑回家,兴奋地对一头雾水的陈芝秀说:“我要离开巴黎回到中国,然后去敦煌!”
“国内军阀混战,回去哪儿还有这样安逸的生活?”陈芝秀差点以为他疯了,她皱起眉头,质问道,“书鸿,回国去敦煌,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深思熟虑了的!我愿意把我的余生与敦煌相连!”
陈芝秀惊呆了,眼前这个着了魔一般、脸上满是憧憬的男子,一时间让她有些愣神。
她沉默了片刻,搬出了一个不容否决的理由:“还有一年我才能从这里毕业,而且沙娜还小,敦煌环境比不上这里,你忍心孩子也跟着去受苦吗?”
《沙娜画像》
然而常书鸿的内心早已被敦煌塞满了,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道:“没关系,那我先走,明年你和沙娜再回国,这样没问题了吧?就这么定了。”
常书鸿不愧是一位艺术家,他心中对于浪漫的憧憬早就挣脱了现实的束缚。
似乎离开巴黎,离开这个他已经取得桂冠、获得了画坛认可、经济收入颇丰的地方,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他对陈芝秀说:“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烟云,真正的艺术家并不看重这些。”
家庭女儿留不住他,名利权势他不在意,陈芝秀彻底没了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常书鸿对他们摆了摆手,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1936年,再一次踏上阔别已久的祖国的土地的常书鸿,却并不能立刻就奔赴敦煌。
那是抗日战争刚刚爆发,西北战况还未稳定,所以只能先在北平的一所学校教书。
次年七月,陈芝秀从法国高校毕业。
她已经习惯了巴黎优渥的惬意生活,尽管内心十分抗拒,却只能带着自己年幼的女儿一同回国与常书鸿会合。
可接下来的剧情,没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大转折,迎接这刚刚团聚的一家人的,只有彻底打响的全面抗战。
战火纷飞,还没来得及诉说相思,常书鸿一家人便已经踏上了逃难的旅程。
他们紧赶慢赶,一路逃亡到了重庆,终于暂时安顿了下来。
而在重庆嘉陵,这个家庭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长子常嘉陵。
陈芝秀一开始还期待着常书鸿会像当初迎接第一个孩子那样,被唤醒父爱,被激发灵感,再一次投入到绘画中去,或许也能就此打消了前往敦煌的念头。
但希望也只是希望,现实仍旧如此的残酷。
长子出生后不久,常书鸿就被任命为敦煌研究所所长,他决定举家前往敦煌。
听到这个消息的陈芝秀当场痛哭,她抱着女儿大喊:“你爸爸一定是疯了,他嫌我们受的苦不够多,非要一家人都栽到那荒凉的敦煌去不可!要知道嘉陵才两岁,去了那儿他可怎么活啊!”
然而再多的抱怨、抗拒,都拽不回固执的常书鸿,于是一家人最终还是坐着卡车,从重庆出发来到了敦煌。
虽说逃难的时光已经让一家人对苦难有了些许抵抗力,但敦煌的生活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来到敦煌研究所吃的第一顿饭,用的筷子是树脂,吃的是酸醋拌面,因为这里生活条件极其艰难,他们不得不啃着半个月前蒸好晒干的馒头。
目光所见是漫天黄沙,昼夜温差之大让人仿佛在挨受冰火酷刑,就连吃顿米饭配蒸肉都成了一个不小的愿望。
在这里,人们经受的考验被无限放大,常书鸿还记得当时一位重病的同事说,他想要被埋在土里,而不是这没有尽头的黄沙中。
纵然条件恶劣,常书鸿心中那因敦煌燃起的火苗,却是越烧越旺。
常书鸿在工作
敦煌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瑰宝,需要人们去拯救了。
历代壁画,石窟塑像,这些被风沙侵蚀,被岁月划破的东西,都是常书鸿眼中的无价之宝,是他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这样忘我的干劲感染到了陈芝秀,她也愿意尝试着拿起雕塑刀,和丈夫一起投入到壁画修复工作中去。
可她终究不是常书鸿,那被临时激发的一腔热情没过多久便消耗殆尽了。
她一回回地劝说,换来的是一次比一次坚定冷漠地拒绝。
在他们终于忍不住开始和对方争吵开始,“模范夫妇”便已经注定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余下的只有互相折磨的怨偶罢了。
而陈芝秀心中,对于丈夫的爱意,也就随着激烈的争吵声,淹没在了漫天飞舞的黄沙中。
在这个夫妻之间间隙扩大的时候,一位名叫赵忠清的青年人来到了这里。
他手握介绍信,说自己经介绍前来谋一份差事,常书鸿见他精明干练,便留他做了总务主任。
巧的是,赵忠清也是江南人,在遥远的敦煌见到老乡,陈芝秀差点在那熟悉的软糯吴语中落下泪来。
他们相谈甚欢,交往日益增多,平时常书鸿也经常带着赵忠清回家小聚,一来一去,两人竟暗生情愫。
常书鸿对此没有丝毫察觉。
他醉心于自己的事业,守护着敦煌的宝藏,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妻子,还是当年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沟通的默契女子,完全没能注意到陈芝秀逐渐黯淡疲惫的神情。
常书鸿以陈芝秀为模特作品
陈芝秀实在是太寂寞了,她对丈夫已经心灰意冷,又恰巧能在赵忠清这里得到慰藉,便心一横,索性瞒着常书鸿继续滋养这段越了界的感情。
她实在是太想离开这里了,做梦不是江南水乡的美景,就是巴黎的繁华。
于是,急于摆脱荒凉的敦煌的陈芝秀,在极度压抑中渐渐将家庭的概念抛之脑后——她决定和赵忠清私奔。
1945年夏日,两人决定实施私奔计划。
陈芝秀对常书鸿说自己要去兰州检查身体,知道夫人确实水土不服的常书鸿没有半分怀疑,还对同行的赵忠清说:“忠清老弟,拜托你照顾好芝秀。”
左一是常书鸿
可等二人离开不到半天,学生董希文便火急火燎地找到了常书鸿,说着“师母恐怕不会回来了”的话,将一封信件交给了他。
那是赵忠清写给陈芝秀的情书。
这下迟钝如常书鸿也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妻子假借看病的名义,要与这位好老乡私奔啊!他立刻骑着马狂奔出去,想要追上二人。
可惜陈芝秀与赵忠清早已消失在了黄沙大漠之中,放眼望去只有天与地,头顶的烈日照得人头脑发昏。
终于,赶了十几里地的常书鸿火急攻心,两眼一黑便跌下了马。
好在石油勘探队的一个工程师路过,救起了差点被黄沙掩埋的常书鸿,他才得以在三天后醒了过来。
然而刚刚清醒,他便迎来了另一个噩耗:陈芝秀已经登报,宣布与常书鸿离婚。
常书鸿在工作中
这段持续了二十年的婚姻被黑纸白字彻底斩断,常书鸿悲伤又愤怒地撕碎了所有陈芝秀的照片,决心将自己的余生交给敦煌。
后来的常书鸿回忆起来,说:“最终我还是决定以事业为重,让她走吧。”
然而,世事难料,私奔回杭州的二人却没有想象中过得那么幸福。他们畅想未来构思的一切,仿佛都是遥不可及的泡影一般。
没过多久,赵忠清便因为历史问题被捕入狱,陈芝秀也被扣上了反革命家属的帽子。
周遭的人也都知道二人的私奔事件,纷纷替他们感到羞愧,身为雕塑家的陈芝秀一时之间竟接不到客单。
她只好隐姓埋名,将自己藏进了社会底层,艰难度日。
常书鸿作品
不久,赵忠清在狱中因病去世,陈芝秀改嫁给了一个工人,为其生下一子,可苦日子仍在继续,她只好卷起袖子接了粗活累活,做佣洗衣,浑浑噩噩度日。
而一直坚守在敦煌的常书鸿在经历了十几年的辛苦之后,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他前后组织修复了大量壁画,还原了数不清的石窟塑像,整理了流散的文物,还将自己的研究经历撰写成了具有学术价值的论文,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父亲出人头地后,家庭生活质量也提升了,两个孩子再也不用经受初来敦煌时的凄惨生活,一切都在逐渐好起来。
常书鸿还遇到了李承仙,二人都对敦煌文化如痴如醉,相处时自然惬意,不久后二人便结为夫妇。
1963年,离开母亲十八年的常沙娜在杭州街头,再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常沙娜回忆说,母亲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来打扮很讲究的女人,现在完全比家庭妇女、比佣人还惨。
“沙娜,妈妈过得很苦,上帝已经惩罚我了。”陈芝秀非常平静地说道。
“是我对不起你们,希望你们全家都过得好好的。”
在常沙娜心中,母亲总是那个会给她亲手缝衣服、说话温柔的女子。
她暗自原谅了陈芝秀,并在之后为她寄钱,接济母亲的生活。
“母亲信里的字很差……和记忆中妈妈的字完全不一样了,看了心里很难受。”
常沙娜
可惜一切已经不能重来,就算常沙娜在为人母之后,对当时陈芝秀的做法有了几分的理解,生活也早就把他们划分到了不同的地界,几人只会愈走愈远,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一次写信过后,常沙娜许久没有收到母亲的回信,这才知道陈芝秀因为突发心脏病已经去世了。没想到当年的一见,竟成了永别。
她告诉了父亲,得知消息的常书鸿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愣神了片刻后,才问:“你母亲去世了?什么时候?”
至此,一代人的恩恩怨怨,就这么飘散在了空中。
所以再艰难的困境,也有解决的办法,但一时的冲动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可取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底线,一朝跨越,便再也回不到最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