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阴影下

Uni-Note Vol.231

我生于1980年代末，许多“黄金时代”，我都只赶上个尾巴。

我生在“大院”，一家曾经牛气冲天的军工企业——造原子弹的，尽管地处湘南丘陵之间的城乡结合部，但这里就连生产液化气这种附属产品，都能远销东南沿海和全国省会城市。厂里的资金之雄厚，一度开始生产电影放映机这种与原子弹毫不相干的产品。

1990年代，全国的下岗改制风潮袭来，“厂里”不行了，日益成为一个没有前途的地方。

我小学毕业就考到市区的寄宿制中学，此后二十年来，与“厂里”的联系越来越少。虽然那里曾承载着我祖辈父辈的光荣与梦想，却不再有我发展的天地了。

高中毕业，我选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为在我成长的世纪之交，最闪耀的明星就是那些笔底惊涛的作家们。中学时代我总模仿着他们的语气，套用他们的措辞和典故，写杂文写情诗写小说。2000年之后，国产大片和综艺崛起，泛娱乐时代下，文学式微。

尽管我是在全国最强的中国现当代文学院系之一读的研究生，但我所能做的“研究”，大抵是对我老师辈的研究进行研究。

他们是77级大学生那一代人，与中国当代文学“黄金时代”的作家们一同成长，当年写下的都是定义这个学科的传奇论著。

读研期间，我每周四去学校东门报刊亭买那份要“读懂中国”的报纸，一个新的梦想呼之欲出。就在我进入这家报社实习的这一年初，这份报纸遭遇了“新年献词事件”。一年后我入职时，缔造传奇的多位骨干老人正在离开，甚至颇具讽刺意味地加盟“今日头条”，成为“昔日之我”的掘墓人。

昨天老同事C老师说：现在该担忧的已经不是同事们能不能写出好稿子，而是还知不知道好稿子长什么样。

这是C老师代那些离开“百年大报”的前任们，投下的一道巨人的阴影。

对于后浪来说，这滋味就像你的现任当着你的面怀恋前任，还要对你说：“他比你厉害多了。”

——尽管错不在你，而是你们无缘共度最好的时光。

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多少人（三次）陷入过这样的窘境，每天顶着那句“他比你厉害多了”坚强地活着。

事不过三。成为“末代子弟”是我无法左右的投胎，成为“末代文学青年”是我不会后悔的成长，作为“末代记者”，我已无处可逃。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如果看到星光才去抵达，当你穿越亿万光年，太空深处的那颗恒星可能已经在爆炸后散作尘埃。

何不发出自己的光呢，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人形星球，也能照亮一条少有人走过的路啊。

今天的封面和配图，来自《进击的巨人》最终季（2020）剧照。

獭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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