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我不是你的风景（5/6） / 开普饭

历哥在医院住满了一周，伤情逐渐好转，于是开始张罗着出院。我索性请了一天假，上午跑个半马，下午接他回家。

医院旁边有个体育公园，里面很大很开阔，跑步地点就选在那里。公园内有宽阔的环形跑道，吸引了不少晨练的人。在我前面有一个跑团，队伍比较长，但整齐划一，配速还挺快。我跟在最后面跑，隐隐约约看到领队是一个女生，白色运动上衣，搭配黑色长裤，身材婀娜。

熟话说人以类聚，跟着队列跑，顿时有了一种浓厚的氛围。这几天跑的很松散，时而膝盖疼，时而胯部疼，总感觉不太对劲。其实归根结底，还是缺练导致的核心能力不足。今天的任务是半马，前半程还比较顺利。十五公里后，跟起来逐渐显得吃力，脚底板不争气地传来阵阵疼痛，应该是磨出了水泡。虽然仍可勉力坚持，但动作已经产生了变形。

再次跑完一圈时，跑团逐渐停下来，大概是训练任务完成了。此时腕表显示跑了十八公里，目标尚未达成，我只能忍痛继续前行。在我的意识中，跑步最精妙之处，不是风调雨顺，而是历经磨难。越是到了身体痛苦难耐的时刻，越能体现意志力之强大。我穿过狭长的队伍，经过最前端时，领队女孩恰巧转过脸来。四目相对，我们都为对方吃了一惊！那份扑朔迷离的笑容，那种琢磨不透的眼神，让我又一次实实在在地领略到了一个“千面女郎”的风采，没错，是丝娟。

“你也在这里跑，怎地看上去还跛着脚？”

“真是见笑了，足底可能有水泡。刚才我一直在队尾，这是你的跑团吗？”

“嗯，我们路跑训练营的一支战队，常年在此训练。之前都在群里交流，这几天我不是总去医院，闲暇就来公园跑步，刚好可以线下带带队伍。”

“原来如此！”

“你的脚都那样了，怎么还在跑。我们有急救医师，我让她给你看一下吧。”

“还有随行医师？”

“当然，我们可是专业跑团，自然要配齐了，不过都是队伍中的志愿者。”

说话间，丝娟找来一个小姑娘。这位医师跑者动作麻利，手法娴熟，很快帮我处理好水泡，临走不忘记叮嘱：“你今天不能再跑了，明天晚些时候应该就可以了。”

千恩万谢送走小姑娘，我对丝娟说：“很幸运能在这里碰上你，不过我需要打一个半程卡，得接着跑完。”

“对自己真狠，要跑不要命。”

“过奖了，我只是觉得就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谁要夸你了！就你这一瘸一拐的，不嫌寒碜啊？”

“那我改成走还不行吗，你说要在越野赛中，遇到这种情况，还不是司空见惯……”

“打住，别说了！你还差几公里？”

“再有一圈就够了。”

“我这边也训练完了，那就陪你走走吧。”

丝娟虽然惜言如金，但外冷内柔，心思缜密，我喜欢跟这样的女孩聊天。

丝娟陪我行走在公园步道上，双方沉默了好久，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无法去掉阻隔在心灵深处的层层障碍。找到了症结的所在，我开门见山地问道：“丝绢，可不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

“想知道什么？该不会是有关我的隐私吧？”

“你真厉害，算是吧！听说你一直很喜欢历哥？”

“谁告诉你的？谁会知道这件事？谁这么神通广大？”

“如果我不这样问，你也不会承认了。其实并不是什么人告诉我的，那只不过是我的猜测。”

“不可能，你在说谎。我们有那么熟吗，你何从猜测？”

“从你与前队长的故事，从你的玩世不恭，从你对历哥本人的敏感，从你参加越野赛的表现，……，这些足够了。”

“你与历哥的确很相似，一样地恃才自傲。你倒说说看，都知道些什么？”

“自从那位诗人队长离你而去之后，你就把全部的爱恋都转移到了历哥身上。可是，由于历哥身边靓女如云，你根本就引不起他的注意。于是，你便故意地放纵自己，把自己装扮成一位千面女郎，以迎合历哥的口味。然而，你做梦也不会想到，在历哥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最初的那个平凡之极的小姑娘。”

“你推测的很好，但是并不完全，甚至大错特错了。”

“何以见得？”

“我虽然喜欢历哥，但与那位疯子队长根本没有关系。我很讨厌那个人。他的诗，我一篇都没有看过。况且，我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为了迎合某人，我还没有那么下贱。”说这些话的时候，丝绢异常平静，好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只记得当我第一眼看到历哥时，就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他魁梧强健的外表与谈吐不凡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在这一生之中，我再也无法将他的影子从自己的心里抹去了。刚来协会时，每次遇见他，我便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心在跳动。我尽量地躲避他，不朝他看，可是这并不是办法。我正常的生活节奏完全乱了套。我痛苦万分，寝食难安。我害怕被同事察觉。偏偏此时，那个倒霉的队长接二连三地给我写情书。唉！顾不得许多了，我只有拿他当挡箭牌了。果然，一段时间之后，任何人都以为我与队长恋爱了，这才使我稍微地感到心神安定。队长离开后，我又不断地结交了不少男朋友。在任何人看来，我的生活浑浑噩噩，糜烂堕落。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之所以这样做，我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真正的内心世界。”

“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多少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真是笑话！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了。我伤害谁了？对于我而言，真正彻骨的爱只有一次，而我在第一次见到历哥之时，就已经全部交给了他。此外，对于其他任何人，我都只是在逢场作戏、装装样子而已。如果这也称得上伤害，那么他呢？他风流成性，处处留情。无论对哪一个女孩，都是一样地体贴入微、轻声软语。他才是真正地在伤害人。”此时的丝绢情绪很不稳定，说得急了，竟不停地咳嗽起来。

单恋的人，难道都会是这样吗？我再次陷入了沉思。

完成了跑步任务，我们找了一处长椅坐下来。公园里的人群都散去了，和煦的春风在静静地吹，这正是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好时刻。

等丝绢渐渐地平静下来，我小声地问：“无论怎样，你始终都在暗恋着历哥。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向他表白呢？”

“决不！我一辈子也不会去求他，否则的话，我也用不着掩饰什么了。”

“千万别忘了，你的行为出卖了你。你在越野赛中盯着他跑，还救他出来，千幸万苦，情之凿凿，这谁都看得出来。”

“那有什么，不过是一场巧合。我很感激上帝赐予了我这样一次机会，让我得以借救人的虚拟世界把自己心里所想的展现出来。今后，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我都会非常幸福地对自己说，在我的生命之中，曾经有过一个最美好的夜晚，因为跑了一场越野而完结了自己的心愿。”说及此处，丝绢已泪流满面。

我本能地递过去一块洁净的魔术头巾让她拭泪。没想到，她在一怔之后，泪水更止不住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而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从上衣口袋里也取出一块魔术头巾，与我先前给她的那块竟然一模一样！只见她嘤嘤抽泣地说：“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的人？”

我心中大为奇怪，难道我又有什么地方得罪这个姑娘，还是她自己产生了误解。罢了，既然她怨我，陪个礼也就是了：“我可是一番好意，我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种头巾。”

“不关你的事，都怪我自己。其实，我早就应该明白，对于一个命中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从一开始，就应该学会放弃。因为，无论多么美丽的爱情，倘若得不到对方的支持与信任，终究会风化变质。我可以毫无顾及地改变自己，可以永无休止地伤害自己，甚至还可以完完全全地把自己毁灭。然而，我就是无法割舍那段情恋。我一直都在憧憬，在幻想，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安慰自己的借口。记得妙峰山越野赛，我就是通过这块魔术头巾找到他的。我永远都忘不了，在我扶他走出山谷的那一刻，他对我是那样的依赖，看我的眼神无比的亲切……，那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甜美、惬意……”

“我想多问一句，你参加越野比赛，难道真的是为了历哥？”

“不是那样，我是为自己而跑。我之前从不跑越野，是为了避免见到他，但当把这份感情看淡之后，反而不畏惧了。于是，我开始尝试越野活动，并报名了妙峰山挑战赛。”

“原来如此。我还有个疑问，你这么厉害，当初我们组队跑定向越野，为什么还让我来带你？”

“我只是路跑还行，那次确实是我的首野啊。”

“我记得当时你还说，自己不一定能跑下来，这是作为一个跑马种子选手，该说的话吗。”

“你也不用这样地讽刺于我，那些都只是随口一说。”

“好吧，你说什么都对。”

丝娟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到：“今天这番话，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不是不想，而是由于我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的知心朋友。自从你告诉我，你与历哥是知己时，我就意识到自己的整个生活彻底走错了路。爱情如此，友情也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可是到了后来，再也没有了。”

“只要从现在开始懂得珍惜，你还是可以有好朋友的。你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女孩薇儿就很想与你结交。”

“晚了，一切都晚了。自从踏入这座城市开始，我的灵魂便一步步地走向死亡。在这里，只有失望、伤心与堕落，这种生活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毁灭我梦想的地方。”

公园里云淡风轻，好多风筝在空中飘啊飘，似乎想努力摆脱控制它们的那些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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