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帕森歌剧院，有一只奇特的机械钟
作者:颜启真
1878年1月，德国歌剧大师瓦格纳给德国哲学家，“怪人”尼采寄去了一个剧本《帕西法尔》，尼采没回一个字。5月，尼采把《人性的，太人性的》一书寄回给他，从此两人再无往来——十年亦师亦友的关系决裂。
那时瓦格纳65岁，站在艺术巅峰，但深受疾病困扰，五年后便与世长辞；尼采刚过而立，人生黄金时期。
歌剧巨匠瓦格纳
十年前，两人在瑞士相识，瓦格纳业已成名，尼采初出茅庐。因为对德国哲学家叔本华共同的热爱，两人相见恨晚。然而，后来决裂竟也是因为叔本华——尼采决意构建自己的思想空间，瓦格纳还抱着叔本华不放。
哲学家尼采
那是德意志大师辈出的年代，而瓦格纳恰是那个时代的一个文化符号——杰出的音乐家，歌剧巨匠。瓦格纳之于德国歌剧，如同导演梅里埃之于电影，他开创了全新时代。
瓦格纳代表作当属《尼伯龙根的指环》，这是以流传于德意志民间的诗歌体神话《尼伯龙根之歌》为蓝本创作的鸿篇巨作，讲述侏儒、巨人、人类和诸神之间有关“贪婪”的故事，故事里有受到诅咒的尼伯龙根族指环，以及莱茵河底的黄金。这和后来英国作家托尔金的小说《指环王》里构建的魔幻世界颇为相似。
托尔金的小说《指环王》里同样被诅咒的指环
《尼伯龙根的指环》大获成功，源于瓦格纳的天赋灵感，彼时的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也功不可没。
十九世纪初，拿破仑横扫欧洲，神圣罗马帝国覆灭，德意志地区的城邦侯国进入了数十年的独立时期，这些邦国差不多就是今天德国的各自由州以及邻国奥地利、比利时、卢森堡、捷克等。直到十九世纪后期，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大胜，才又建立起了统一的德意志帝国。
这位路德维希二世便是十九世纪中叶时，其中一个独立邦国——巴伐利亚的国王，他是瓦格纳的疯狂粉丝，影响后世深远的新天鹅城堡（迪斯尼动画的城堡原型）是他留给巴伐利亚州乃至全世界的宝贵财富,在规划时，国王就打定主意要把瓦格纳作品中的神话世界变成现实。
童话般的天鹅堡
思想活跃的瓦格纳，还曾追随卡尔·马克思参加1848年那场著名的德国革命。失败后遭政府通缉，被迫流亡十多年。直到通缉令被撤销，瓦格纳才回到故土，这位巴伐利亚国王丝毫没有计较叛乱的事，还盛情邀请他来掌管宫廷乐队。
年轻的国王对歌剧满怀热忱，甚至为《尼伯龙根的指环》特别建造了剧院。设计专门配合瓦格纳的要求：将乐池沉降得更深，将嘹亮的铜管乐器放在最深处，远远低于舞台上的歌手……1876年8月，《尼伯龙根的指环》全剧在此首演，引起轰动！
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
国王还为《尼伯龙根的指环》首演准备了礼物，他特别向当时邻近的另一个邦国——萨克森王国格拉苏蒂镇的朗格制表工厂定制了金质怀表，送给出演该剧男主角的演员。
这五枚精致的“瓦格纳”怀表表壳上，以微绘珐琅工艺，生动描画了《尼伯龙根的指环》里几幅场景：怒、恶、凶、惧与绝望，丰富的内心世界从人物的表情和眼神传递出来；扬起的手似乎就要落下，手中的盾与矛时刻准备迎接战斗，画中的人物真实得像要活动起来。树木、宫殿、巨石和动物，以灰暗的色调勾画，矗立在画面背景里，渲染着悲剧基调。看着方寸间的画作，如同亲临歌剧里的神话世界。
瓦格纳怀表
图片来自Reinhard Meis《来自萨克森的精美钟表》
这已不是瓦格纳与朗格制表的首次相遇，萨克森王国同样是瓦格纳的福地，瓦格纳早期在这里的宫廷乐队谋生时，已与朗格结缘。
瓦格纳在乐坛初露头角的时候，曾在萨克森王国首府德累斯顿的森帕歌剧院首演《黎恩济》，渐渐获得萨克森国王的赏识。森帕歌剧院也正是朗格制表创始人阿道夫·朗格初露才华之地。
阿道夫·朗格1815年生在德累斯顿，比瓦格纳小两岁，在瓦格纳孜孜探寻音乐之时，阿道夫·朗格拜入萨克森王国宫廷制表师古特凯斯门下。
朗格品牌创始人阿道夫·朗格
森帕歌剧院刚落成时，国王要求宫廷制表师为歌剧院制作一个时钟，以便欣赏歌剧的观众查看时间。这样他们就不会在演出时掏出自己的怀表报时，发出声响破坏歌剧的气氛。
任务看似平常，执行时却遇到了麻烦。剧院演出厅上方留有的墙壁空间并不宽敞，如果安放传统的圆盘指针式时钟，剧院后排的观众将看不清指针。宫廷制表师徒必须想出清晰显示时间的方案才行。
困难往往会给天才以灵感，还是学徒的阿道夫·朗格协助师父设计出以数字方式显示的时钟！
钟体结构是长方形，充分利用舞台上方墙壁的空间，时钟正面有两个显示窗，左边是以罗马数字显示的小时窗，右边则是以五进制阿拉伯数字显示的分钟窗。这样，时间显示足够大且易分辨，后排观众可以轻易读取时间。国王对师徒二人的作品赞叹不已。
德累斯顿的森帕歌剧院
这外形长方、显示数字的“奇特”机械钟静静地走着，就在这座歌剧院里，继《黎恩济》成功之后，瓦格纳早期的作品陆续上演，在王室贵族和民众中激起热烈反响，瓦格纳成为德意志歌剧的传奇。
而此时的阿道夫·朗格，方获国王赏识，却没有留在宫廷做制表师。在迎娶了师父古特凯斯的大女儿后，他选择离开，去偏僻的小镇格拉苏蒂开创自己的事业。这个念头在他游学法国和瑞士时便已埋下——他要像宝玑大师那样创立自己的制表工厂，他的这一抉择对整个德国制表工业意义深远。
1845年，时年30岁的阿道夫·朗格在格拉苏蒂小镇挂上了朗格制表工厂的牌子，正式开启了朗格制表历史，今年刚好是品牌创立170周年，也是创始人诞辰200周年。
格拉苏蒂小镇上阿道夫·朗格的纪念铜像
几位杰出的制表师也先后跟随阿道夫·朗格而来，他们都在格拉苏蒂镇的制表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有趣的是，他们之间有着亲密的姻亲关系——似乎优秀的制表师都会迎娶师父的女儿。
古特凯斯的妻子是他前任宫廷制表师的女儿，阿道夫·朗格和师弟阿道夫·施耐德分别娶走师父的两个女儿，成为了连襟，两人一起来到格拉苏蒂镇创业，先后建立了自己的制表工厂。后来来到格拉苏蒂加入制表行业的尤里乌斯·阿斯曼，则迎娶了阿道夫·朗格的长女。
格拉苏蒂制表业另一重要人物尤里乌斯·阿斯曼
此时的格拉苏蒂已经初具德国制表中心的模样，有完整的制表零件产业链——表壳、机芯夹板、齿轮、发条部件等工坊一应俱全。
十九世纪格拉苏蒂出产的怀表精美、牢靠、准确，受到德意志各王室的青睐。朗格为王室定制的怀表中，“瓦格纳”怀表以外，最著名的当属为德意志帝国皇帝威廉二世定制的国礼怀表。表壳上以钻石镶嵌出代表威廉二世的“W”以及皇帝本人的珐琅画像。1898年威廉二世出访奥斯曼土耳其，他把这块怀表送给了统领阿拉伯世界的苏丹，现在保存于伊斯坦布尔的托普卡帕博物馆。
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向朗格定制的昂贵装饰金质怀表
尤里乌斯·阿斯曼制造的怀表也深受萨克森王室的喜爱。他还是个成功的商人，把格拉苏蒂出产的怀表卖到了北美洲以及南美洲，同法国、瑞士以及英国在国际市场上竞争。尤里乌斯·阿斯曼最大的贡献，恐怕要数协助岳父阿道夫·朗格创立制表学校，为格拉苏蒂制表业源源不断培训制表师。
四分之三夹板、宝石轴眼、黄金套筒、鹅颈微调、合金摆轮游丝，这些德国制表精准牢靠的经典特征，在十九世纪后期的怀表时代就已积淀形成，是制表先驱们的智慧积累。
阿道夫·朗格为格拉苏蒂小镇服务了三十年，也因此积劳成疾，离世时刚刚六十岁。朗格表厂在他儿子手里发扬光大，当家族第三代开始掌管表厂时，第二次世界大战改变了一切。德累斯顿的歌剧和格拉苏蒂的制表销声匿迹了五十年。
年轻的制表师瓦尔特·朗格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世道轮回。柏林墙倒塌后，德国再次统一，历经岁月的森帕歌剧院里，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再次奏响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当年阿道夫·朗格和古特凯斯设计的五分数字钟，依然为人们准确显示时间。
朗格品牌在家族第四代——阿道夫·朗格曾孙瓦尔特·朗格的努力下复牌，延续格拉苏蒂制表的精髓。瓦尔特·朗格以森帕歌剧院的五分数字钟为灵感，1994年推出Lange1大日历窗显示腕表，奠下现代朗格制表的基石。
瓦尔特·朗格和现代朗格腕表Lange 1
2009年品牌推出Zeitwerk腕表，更是将森帕歌剧院数字钟微缩到了腕上！不过腕表不使用罗马数字，全部以阿拉伯数字显示时间，左边显示窗以阿拉伯数字1到12显示小时，右边分钟窗则以两个数字盘完成00到59分钟显示，小时与分钟的显示变化以独特的瞬跳方式完成。
2015年Zeitwerk新款三问表，再出创新之举：三问报时以“时，十分，分”模式，将数字窗显示的数字依次“读出”，无需再像传统的“时，刻，分”三问那样将刻钟转换为分钟，如同当年森帕歌剧院的数字钟一样，开创业界先河。
具有森帕歌剧院数字钟基因的Zeitwek三问报时表
中国的表迷们，如果对朗格的历史文化感兴趣，不妨前去品牌在上海南京西路的专卖店，或是今秋新开业的北京SKP专卖店，坐坐，聊聊。
如若到德国旅行，那么一定要到德累斯顿的森帕歌剧院去，听一场纯正的瓦格纳歌剧，感受一百多年前歌剧大师的魅力；巴伐利亚国王博物馆也不要错过，在那里可以欣赏到瓦格纳怀表上《尼伯龙根的指环》里的神话世界。
▶关于作者
颜启真，自由撰稿人，写些钟表和生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