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涣李家泥塑的《茶馆》作品

东篱堂主老沈和诗人老梁在濉溪老街急急的走着。

我落在后面,并不急于跟上。

天上落下几点雨滴,石板条眼见得要被淋湿,我想看它湿滑反光的景象,最好能照见人影。

谁知雨不咸不淡的竟停了。

老梁这一段心情十分舒畅,战疫和建市六十周年的诗歌获奖,让他的创作火苗腾腾的再次蹿高。

早前脑子闷闷的气不顺,怕身体写出毛病,不敢再撒野吟诗了。

一大早老梁发了几张泥塑的作品照片,我一见就眼热开了。

那些灌满声息与历史感的市井人物,个个声情并茂、活灵活现。

泥人塑于我意义有点特殊,我的童年印记里有它的影子。

五十年前蚌埠大塘公园湖边专有个泥塑橱窗,它是当时流行于各地的一组,叫“收租院”。

四川恶霸地主刘文彩收租大斗进,放粮小斗出,把交不起租子的乡民关在水牢里。

我们这一代,对地主老财的满腔怒火,就是被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白毛女》里的黄世仁、《闪闪的红星》里的胡汉山、《红色娘子军》里的南霸天这一串人物给定了型。

《收租院》泥塑作品叫我久久难忘,那是我感觉艺术神奇的初识。我曾捏着泥巴去仿它,横竖捏不成形,气得连小泥盆都扔进湖里。

我在群里吆喝着:老梁老梁你得带我去看,你让我馋得口水掉了八瓣。

喜在获奖好心情里的老梁,立即邀着我和老沈去泥塑艺人的做活现场。

我们去的地方在濉溪老街西头,县梆子剧团旧址。

他们问路却都说关帝庙。

一个破旧的小院门前,“淮北泥塑工作室”的大牌子,和濉溪县梆子戏剧团并列,挂出了旧年月里的老式派头。

几间屋大的工作室很简陋,这一片配合老城老街改造,已确定要拆除。

进屋头一眼就瞅见临涣茶馆老茶客的泥塑作品,这一见就叫我大喜过望。

一种极为熟悉的喝茶喝出的气息,叫艺人造型出神采飞扬。

必须要用“神来之笔”去形容它。

从桌椅、茶具等各种物件,到人物身形情态,无一不是临涣老茶馆里惟妙惟肖但场景。

你看那个向外伸展的烟袋锅子的夸张,恰到好处的酣畅情绪表达,你可以想见茶桌上的神侃,早已飞天入地。

或许是临涣茶馆的声息我太熟悉,或许是对市井有一种骨子里的回应,就觉得这一组泥人实在是太有表现力。

一个个人物呼之欲出。

《茶馆》这组泥塑并非是现实照搬摹写,而是充满想象力,加上适当的变形,把千年古镇的时空浓缩凝聚。

比如李宝聚老师在临涣茶馆里唱淮北大鼓,组塑里的大鼓艺人只取了宝聚老师的神韵,面相却是天马行空。

小鼓也被放大。

这种刻画,更接近于我们的想象。

泥塑的创作者叫李建东,安徽省非遗传承人。

十年前从濉溪县梆子剧团退休。

他个子不高,花白头发,穿着但对襟褂子很配的他的笑容,人显很亲和。

李建东跟我反复强调,说自己是临涣人,古镇李家泥塑第七代传人。

他已故的父亲李正卿,作为省级非遗项目传承人,在淮北闯出了“临涣泥塑李”的牌子。

2012年李建东退休后,便把大量时间和精力都用在钻研泥塑上。

建东人朴实而谦和,话不多,泥一上手做活,却是神色飞舞。很像他手里的泥人,土气却灵动。

我想起女娲造人的传说:她用手在池边挖了些泥土,和上水,照着自己的影子捏了起来。捏好后往地上一放,居然活了起来。女娲一见,满心欢喜,接着又捏了许多。

她把这些泥捏的小东西叫作“人”。

这一口口相传的神话,是否暗示泥塑艺术比我们所知道的更古老呢?

建东的技艺出自父亲。

他父亲靠着捏泥人的一双巧手,养活了一大家人。

老艺人要讨生活,就得想着市场需求。寺庙泥塑、纪念作品、生活里的行业人一把抓。

毕竟是两脚插在泥地里的民间艺人,即便是政治色彩、目的很明确的作品,在泥人作者那里,也会情不自禁的还原其生活本色。

这是生活给予传统艺人的本真,哪怕要高大上,也不能离了真实的声息。

当然框框是肯定有的,政治历史的烙印老艺人也逃脱不掉。

你就要高大上,我只好给你高大上,有时也难免有些生硬或局促。

建东的泥塑有家传的耳濡目染,更多的是早年在临涣的见闻,刻下了印记。

那些人物,闭上眼都能在脑子里活蹦乱跳。

和“临涣茶馆”组雕一样,他的“乐队”作品同样出彩。

看起来和茶馆是不同的领域,但生活的声息浓烈却是如出一辙。

民间艺人根扎在熟悉的生活里,他有所能,也有所不能。

看了“竹林七贤”作品,便感受到创作者的局限,那不是他熟知的领域,总觉得好像是庄户人家穿上戏装在演戏。

只要回到自己熟知的带有鲜明的古镇人情市貌生活圈,作品立刻如鱼得水。

再没有了父辈讨生活的压力,李建东的作品越来越追求趣味,越来越富有个性。牢牢的扎根在临涣的乡村、市井里,塑造草根人物,展现自己的审美情趣。

我见他造型的旧时读书人,都有着庄稼地麦苗、玉米杆子的气质。

那种刻写越来越细致,也越来越出神入化,从形似到神似。

看来看去,这不就是我在临涣老茶馆里见到的那帮茶客么?

一旦作品被附加主题,而意图又不是艺人自己的,就只有个形的大致,神气不见了。

我跟建东说,你的魂在临涣,在田间地头茶馆,作品的神奇都在那里。

想起几年前相识小城画家刘晓光,我最爱他的民俗题材的刻画,张张让我爱不释手。

刘晓光、李建东,他们都是来自于土地的歌者,为世间万象而欢歌。

市井、乡村、茶馆在他们手里、笔下皆熠熠生辉。

作者相关文章

拉魂腔展现的古镇俗性历史

颐明的《临涣组图》

茶暖人情浓

关注马尔的视觉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