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文学•小说】周耘芳/湖北/最后一匹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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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学·快讯】阿 月（四川）/《西南文学》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作家简介】
周耘芳，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
散文、中短篇小说、小小说先后见于《鸭绿江》《西南文学》《奔流》《中华文学》《百花园》等报刊，有作品被《小小说选刊》转载。获全国小小说大奖赛等奖项多次。
太阳刚露脸，红口镇街道上，黑压压的人群推推怂怂。人字型街道，靠河边一条街是卖杂货的，靠马路一条街全部是小店铺。
狭长街道上，脚下全部铺上青石板。两旁全都是青砖墙，黑色瓦，格子窗的老房子。噼叭、噼叭。街道进口处，一家布店里，身材瘦弱的洪四爷带着老花镜，左手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右手拨打着算盘。
洪四爷，姑娘出嫁，你得给我预留一匹红布，一身女儿红嫁衣，这五块大洋是定金。一位高个老汉把大洋丢在柜台上，大声说。
洪四爷，儿子娶媳妇，你得给我留两匹红布，五百根红蜡烛，这婚事得办喜庆些。一个白发老妇女也来定红布了。
买红布？实话说，买什么布都有，唯独没有红布，我家儿子结婚还愁红布呢。啪。洪四爷把算盘往柜台上一摔，大声说。
反正我是你家老客户，红布的事还得你操心。老汉说着离开布店。
看到他们离去背影，洪四爷心里想，这1927年秋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红口镇这多人办喜事，家家户户要红布呢。洪四爷清楚，在大家眼里，红色喜庆，吉祥，大气。山村人嫁姑娘，头上红头绳，红盖头。身上红褂子，红裤子。脚下红鞋子，红袜子，上上下下一遍红。伴娘，伴郎，送亲，接亲，吹锁呐，打锣鼓，抬花轿的男男女女，也都有一块红布，说是沾沾喜气。还有盖房上梁，祝寿，生儿育女都要红布来衬托，好像没有红布当家，就办不成喜事。
咚—咚—。忙了一上午的洪四爷，正在拿着酒杯，呡着米酒，品尝着花生米，酸菜。兴趣正浓，门外传来敲门声，洪四爷放下酒杯，拖着布鞋开门一看，高虎，怎么是你。洪四爷张大嘴巴问。
洪四爷，前年事情实在对不起，让你受罪了，这次还得帮帮我们，搞一些红布。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系着黑色腰带的高虎进门说。
这事就别提了。洪四爷把高虎请进门后，关上门，轻声地说。前年冬天，洪四爷到汉口进货时，五颜六色布匹都能买到，唯独红布紧缺，跑了几条街，找到几家老商户，也都空手而归。洪四爷，你真是胆大包天，这年月连“红”字都不敢提，你还要购买红布匹，国民政府早就把红布查封了，再卖红布要杀头的。一位老商户贴着洪四爷耳朵说。
啊，洪四爷吸了一口冷气，只好把其它布料运回了家。
洪四爷，开开门。从汉口回家，已经是深夜了，北风刮得呼呼响，天空飘着雪花，刚躺在床上，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洪四爷用火柴点亮煤油灯，打开门一看，披着一身雪花的高虎走进门。洪四爷，我们急需一些红布，到处打听，只有你家才有，卖给我们吧。说完，高虎从身上掏出一摞大洋，放在洪四爷冰冷的手上。没有红布，没卖红布了。洪四爷心里想，早就听人说，高虎和一群汉子要成立什么组织，要帮穷人说话，给穷人打天下，今天要买红布，莫非？自己是过了五十岁人了，只想娶上儿媳妇，抱个孙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敢惹火上身。
洪四爷，你是红口镇明白人，我只是花钱买红布，其它事与你不相干，行不。可，可是，我家仅剩下一丈多长红布了。七劝八说，洪四爷才结结巴巴地开腔了。一丈也行，一丈也行。高虎高兴地拿到一丈长红布，连夜赶回了深山。
老东西，明着卖布料，暗着给游击队办事，今天抽你筋，剥你的皮。第二天，天空还下着大雪，洪四爷被国民党民团捆绑在树上，皮鞭抽，冷水沷。没有干坏事，我没有。洪四爷浑身上下流着血水，死活不开口。幸亏汉口几名老客户拿钱担保，洪四爷才捡了一条命，慢慢恢复布店生意。
事隔这久，高虎又来买红布，这次可要谨慎，头上这脑壳，还要保存几年。对不起，家里早就不卖红布匹了。洪四爷直摇脑壳。洪四爷，近期要搞红色暴动，组织队伍，拿起刀枪，为穷苦人打天下，急需红布啊。握着洪四爷手，高虎通红着脸，激动地说。
没有，没有红布。洪四爷坚定地回答。
洪四爷，不和这些反革命斗，穷苦人会有好日子过不？
可是，可是，家里只有一匹红布，是给儿子娶媳妇用的。
洪四爷，一匹布也行啊。高虎站起身，高兴地说。
哎，这红布，还是拿走吧。洪四爷轻轻地爬上木楼，蹬蹬地下了楼，把一匹红得发亮的红布递给高虎。
深秋，山上枫叶正红，红口镇周边地区闹红了，十里八乡战鼓齐鸣，红旗猎猎。之后，洪四爷布店关门了。乡亲们说：洪四爷带着儿子，还带上家里所有布匹，上山和游击队一起闹革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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