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 玉生烟
楔子
小时候阿娘总说我心性太过刚强,过强则折。那时候只当是一句笑语,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一生都未逃过这个结局。我记得那天坐在茶楼前看着桥上身穿鹤纹的柳柘言的时候,他不经意的抬头一眼,那一眼就望进了我的心底。我想我等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了。从那时起我的目光就时时跟着他,我想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后来我真的嫁给了我的心上人,但他却不是我的如意郎君。我记得父亲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高兴得都要在堂上笑出来了。我想我梦想成真了,可父亲看着我雀跃的样子却只是叹气,那时我还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叹气,明白的时候却什么都晚了。
我在屋子里绣大婚的时候要穿的嫁衣,一想到我要嫁给那个人,就觉得这么多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大婚的那天夜里我坐在床边内心满是欣喜,觉得等待的时光真是漫长,恨不得要自己掀了盖头,好看一眼他穿婚服是什么样子。我听见他走进来的脚步声,攥了攥手里的帕子,不知道我现在好不好看,他会不会喜欢我。只是我只是听见他让下人退下,就再无声音了。我等的有些心焦,前院贺喜的人都走光了,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红烛燃烧的噼啪声。
我想干脆还是掀开盖头瞧一瞧,那样好的人是不会怪我的。我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盖头看他坐在桌子上背对着我。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想要看看他是怎么了。我看他转过头,果然他穿红衣的样子是极好看的,面若冠玉,衬着衣服的颜色越发鲜艳了。我还没开口他就打断了我。
壹
我记得他说今天给外面的人敬酒实在是太累,问我能不能自己先休息。我那时还不觉得什么,只想着他必定是累极了,便不再打扰他,自己梳洗后躺在床上,我看着他坐在桌子上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那时我还不知道,以后我要日日夜夜的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还以为我与他能像爹爹和娘亲一般,恩爱和睦、顺遂一生。
公婆不在家中,家里的奴仆也顺心的很,我想我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不用侍奉公婆,不受奴仆钳制,也没有画本上说的那些勾心斗角,我的如意郎君只娶了我一人。许是我从小便过得万般舒心,老天爷也要给我一点劫难。可为什么偏要我遇见了这不可求之苦,渡这难渡的劫。
一开始我还能为他找一些理由,只是时间长了我也就明白了,他不爱我也不愿同我在一起。从那以后我便日日被困在这高墙里,整日看着四四方方的院子,慢慢的我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他早在我之前就有了心爱的女子,只是阴差阳错那女子入了宫,而他也就无所谓娶谁了。
我知道那女子和他在上元赏灯的时候相遇,到现在他的腰上还挂着那个人送的玉。这真是太荒唐了,我明明也在那天遇见了他,为什么爱上的不是我,我想这就是娘亲说过的天意弄人吧。只是这天意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知道是这般的不好受。果然是“情”字最磨人。我总想着,也许时间长他总会知道我的好。
我开始每日送羹汤给他,我要每天都在他的面前出现一次,要让他慢慢记得我,快快忘记玉佩的主人。我甚至还做了一个荷包给他,想要他把那块玉佩放下来,他只是收下那个荷包,却从没戴过。
我每天夜里趴在床边哭,第二天还是要坚持不懈的去他的书房扰他一趟。他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只是包容着我的任性,也给足了我主母应有的待遇。
贰
那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像是要把世间一切都包裹起来,染上铺天盖地的白。那天夜里柳柘言在雪里站了一夜,我坐在廊上看着他满身霜雪,我知道紫禁城里有一位宫妃去世了。
我记得那个夜里他望着头上的清月,我望着站在雪地里的他。我们都是一样的执着,一样的求不得,我想我原谅他了,他从没有做错过什么,只是不爱我而已。
许是玉佩的主人早已离去,又或许是我真的感动了他,他开始会慢慢回应我说的话,有时候还会陪我去吃街角的馄饨。我心底的那颗濒死的树好像又活了起来,我想他会慢慢爱上我的。直到有一天我有些不舒服,他请来了大夫为我诊治,说是我已经怀孕一月有余了。我看着他欣喜的不知所措的脸,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从那天起他就摘下了那块玉,带上了我绣的荷包。我想或许这爱来的晚一些,但我终于是等到了。我和他会像爹爹和阿娘那样,做一对让人羡慕的夫妻的。他还给我们的孩子取了名字,说是如果是女孩就叫长乐,长乐未央。若是男孩就叫若章,报效朝廷。
暮春的时候,皇上命他送七公主和亲蒙古。他告诉我会在我生产之前赶回来,还说要给我带蒙古的头饰。我们在城外送别,我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总觉得他要不回来了。我心里觉得自己怀了孕胡思乱想,看着他走远了就让下人驾着车回家了。
家里和他在的时候一样,只是我常常会想念他,这一路上所经之地甚多,希望他要安全的回家才好。他每隔半月就会有一封信传来,告诉我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只是这个月的信没有送来,我想算算日子他也要回京了,也许觉得麻烦就不送了。
可惜的是,他终究没有赶上我生产,那天我去大相国寺祈福回来,快到府门的时候惊了马。孩子不足月就生了下来,是个男孩。我看着他红红的有些皱巴巴的脸,想起以后他会长成柳柘言的样子,心里就不由得想笑。
柳柘言之前说过由我来给他起小名,我想就叫安意,希望他能够安乐如意,能娶心爱的女子,不像我和柳柘言一样。
叁
那日我抱着安意在廊下晒太阳,听着下人说他回府了。我一心只想着他能回来,忽略了下人有些奇怪的脸色。我抱着安意想要赶紧给他看看我们的孩子,却看着他牵着一个女子走进门。他说这是路上遇到的医女,在中途救过他,要我给她安排一个住处。我看着那人怯怯的站在他的身后。
一时竟有些愣了,过一会才反应过来,让下人带她下去。我看着柳柘言抱着孩子逗他笑,好像感觉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了。
我看着他和那位医女越走越近,我忍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歇斯底里的和柳柘言争吵,吓得安意直哭。柳柘言却说我变了,变得像是街边的妇人,不可理喻。
我与柳柘言在这样日复一日的争吵里都感到疲倦,我看着府里又挂上了红绸,看他和那位医女恩爱无比。他身上挂着医女送的香囊来屋里要抱走安意给她扶养。他说我心神恍惚,不适合在待在安意身边了。我和柳柘言为此撕破了最后一点颜面,我才知道当日夫妻也会走到这般地步。
终
大哥哥来府里看我的时候正巧碰上这一幕,带着我和安意回了家。我听大哥哥说那医女和曾经的玉佩主人长的有七分相似,我才知道他从没有爱过我,原来他从来就是水底月,不可求也求不得。
后来我和柳柘言和离,那时候我才发觉他竟和当日我爱上的白鹤公子没有一丝相似了。听说柳柘言将府里的医女抬做了主母,还有了一个千娇万宠的儿子。
只是那时我和大哥哥正在草原上看落日,我想起这曾是柳柘言要带我来看的。只是他已非当时人,我也再没有那时的心气了。想来我这一生到时真应验了母亲的那句话,过强则折。
文/青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