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郅君:我的水
在我家的楼后,一汪水静静地卧着,抱着一只只鸭鹅,拥着一片芦苇。之所以称为“我的水”,那是因为附近没有人愿意理睬它;然而,我却爱它,宠它,俨然它就是我家后花园的一部分。
“我的水”太小,不像公园的湖那样可供人玩赏,它岸边都是淤泥,不能供人下河玩水。它没有北海的宽广,却有西子湖的优雅;没有昆明湖的气魄,却有江南水乡的温柔。倘若秦淮河是风姿绰约的大家闺秀,那它可谓腼腆羞涩的小家碧玉。
黄昏的时候,阳光洒在水面上,近处的水中像有几尾金色的大鲤鱼在游动,让人几乎要忍不住跳下水去捞起一条。不太远的一点水面,似乎哪家冶金场建在水底,让金子水一般地流出来。我不是葛朗台,却也被它搅得眼中一片金光灿灿。水不是很深,水面上暗绿色的浮萍却让它变得很幽远,偶尔几条不知好歹的鱼跃然蹦出水面,于是水面上一圈圈波纹缓缓地向四周荡去,直到消失,一如悠扬的琴声在向四周弥漫。
我的水总是恬静幽雅的,却又不乏活力。它总是荡漾着涟漪,蜻蜓在滑翔中俯冲下来掠过水面,又箭一般的射出去。常常有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在水面上竞赛着翻跟头,煞是调皮。摇摇摆摆的鸭公鹅婆们,晃晃悠悠地在水边散步,偶尔还有几只磨蹭半天,留下一枚泛着青色的蛋。我没有拿走它,也不想拿走,也许里面孕伏着的小鸭、小鹅就是这水未来的主人呢。它们,鸭和鹅,还有水边的芦苇,水中的野鱼,水面的蜻蜓和小虫,从不讨厌我打断它们的宁静,因为我只跟它们逗玩,从不伤害它们。如果陶渊明光临这里,或许他会把这里想象为桃花源的一部分吧。
不知哪位古人讲过,“红颜薄命”,这或许是美人的宿命,不管你是西施昭君,还是我的那一片水。终于有一天,某位高人发现,这一泓水实在是个养鱼的好地方,于是,就像一个西施敌不过一个越国,一个昭君比不过一个大汉一样,我的水哪里抵得过一年养鱼带来的收益?水中立起了“禁止钓鱼”的牌子,岸边搭起草棚,鸭鹅被挡在篱笆外,“高人”在这里唾星飞溅地大讲养鱼经。可不知为什么,轰轰烈烈的养鱼运动在两年后偃旗息鼓了。我满以为这下可以收回“我的水”了,可是……
可是我没有看到美丽而朴实的水,没有看到婀娜的芦苇,没有看到蹒跚散步的鸭和鹅。我见到的是一潭水,一潭散发着腥臭的“绝望的死水”,还有几条肚皮朝天的鱼。我疑惑了,这是我见过的水吗?这还算我的水吗?我长大了,水却憔悴了。从此我不再去那里。听说,开学前几天,那里被填平了,将要建一座工厂。
从此,“我的水”将永远成为我梦中纯洁的童话河。
[简评]题为“我的水”,不是自私,而是情有独钟。那宁静的水,曾是“我”的桃花源;点水的蜻蜓,调皮的小虫,憨拙的鸭鹅,拂扬的芦苇,跃蹿的野鱼,都曾是“我”的好伙伴。这是一份没有功利的感情,是一份未染俗气的缘分。小作者娓娓道来,不急不躁,行文的风格与宁静、淳朴、清幽的环境相和相谐。然而“红颜薄命”,佳缘难续。对狭隘经济效益的追求破坏了自然的宁静和淡泊,“我的水”从此只能成为梦中的童话河。几多怅惘,几多郁悒,几多无奈。难能的是,文章在平静的叙述中自然地融入了几丝书圈气,陶渊明光临的想象,西施昭君的比喻,“绝望的死水”(闻一多诗句)的引用,均恰到好处。(周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