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天地间】(王学江)清水营的碎片

清水营的碎片

作者:王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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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的早晨,往往是从中午开始的。

   一睁眼,红彤彤纯洁而美丽的阳光,早已如母亲温柔的手,抚摸着我的身躯,打亮着室内的一切。

  家里静悄悄的,仿佛辽阔卧满了落雪的旷野。

  如何打发今天的时光,看书?近日来,我的视觉似乎对书有了一定的抵触情绪,看上几页,便会产生一种无名的惰性,让自己十分沮丧。喝酒?那是别人的爱好和专利,我始终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用在清醒的时候发明的那样一种液体来麻醉自己、来折磨自己,还美其名曰那就是享受。看电视?现在的电视实在是太无聊,不是凶杀,就是三角恋。

  正想着,电话响了,钧打来电话说,我们去清水营吧。

  清水营,多么富于诗意的一个名字,多么富于青春的一个名字。

  早饭,不,是午饭也顾不上吃,于是我们上路了。

  路是柏油路,全都是新修的,车是快速车。一路上都有些什么景色,我懒得看,也懒得记,唯一记下的是路两旁有许许多多人工种植的柠条,已长的有一胳膊高,这是近年来退耕还林、退牧还草的成绩。

  车子终于拐下了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乡村小道,又颠簸了不少时间后,便停在了一座破败的古城下,同行曾来过的死党说,这便是清水营。

  我们怀着兴奋的心情,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顺着土墙边的流沙向上爬。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城门。城门是弧型的,城门上的城砖,露着残缺不全的牙齿。有些残牙,很显然是被刚刚敲掉的,砖缝间白石灰显露着自己依旧雪白的身躯。进得第一道城门,就会看见第二道是门楼,门楼的破坏程度和城门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是门楼的地基处,能看到地基的条石,城门上洞中的残破处,有一处似乎不是鸽窝就是什么鸟的窝巢,可以佐证猜测的是地上躺着一具已经风干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鸽子的木乃伊,我捡起一块砖头,使劲地扔进了那个破洞,想轰出来些什么,但既没有听到声音,也没有轰出自己的想象。

  过了第二道城门,便是清水营城的正院。正院有多大,不知道,反正我们几个死党走在正院里,身体显得是那样的渺小,仿佛腾里沙漠中的一棵草芥,一颗细沙。正院中散落城砖破碎的身躯,散落着的瓷器碎片依旧闪亮着,仿佛在和太阳捉着迷藏。这些清水营的碎片,这些历史的孩子们,就这样一天一天,一日一日,已不知在这里驻足了多少年,见证了多少岁月的沧桑。平时我们几个死党在一起,那是吵吵闹闹地地,笑声不绝。此时,走在被岁月和时空敲碎的秦砖汉瓦之上,我们谁也不说话,似乎怕吵醒了历史老人的酣梦。

  走着走着,我发现了几块特殊的砖,砖上的雕花是那样的精巧细致,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荷叶饱满,花朵丰腴,似乎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我向他们招招手,他们便轻轻地踱过来,大家谁都不说话,似乎怕惊动了这朵荷花盛开的梦想,只有钧按动相机的声音,但也只是一瞬,这声音被空旷的院子所吸纳。

  然后,我们依旧散开,各自想着心事,找寻着自己的记忆。

  看到一块瓷片,我弯腰捡拾了起来。这显然是一个茶碗的底托,碗底美丽的饰纹,依旧清晰可见,我能想像得出,当初这碗的主人在泡茶时的滋润和甜美。我又捡起一小块瓦片,它在阳光的抚爱之下,依旧散发出如几百年以前一样的瓦蓝瓦蓝的本色之光,似乎想告诉我一些历史的陈年旧说。院子的西南处,我们发现那个地方比较特殊,比其它地方明显高出许多,而且这里的砖瓦碎片也比其它地方多,更为惊奇的是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块旗眼石,就是古代插旗的石头,中间有一个旗眼,通过这块旗石,我能想像出古代战旗猎猎的威风来。还发现了一块圆柱体的石头,同行的几人共同推断,可能是古代将军的拴马石,从种种迹象,结合我们有限的历史知识,结合我们无限的想像翅膀,我们一致同意这里就是清水营当年驻军的最高指挥处所在。旗眼石和拴马石,也统统被钧用数码相机收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站在城墙上,看着被风腐蚀的支离破碎,被岁月侵蚀的面貌全非的城墙,我们思绪万千。是的,在岁月的长河中,什么都不可能保持它本来的面貌,除了岁月本身。向北极目远处,一条弯弯的小溪映入我们的眼帘。小溪上结满了晶莹的冰面,想必封冻的冰面下面,应该流着一条浅浅的溪流,浅浅的溪流应该会低吟浅唱着古老的歌谣,然后平平静静地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溪流中,还应该有不多不少的小鱼儿,从遥远的岁月深处款款地摆着尾巴游来,和溪流探讨生命的意义所在,然后它们便依偎在一起,向下游的水洞沟而去,找寻属于自己的祖先的遗迹。弯弯的小溪旁边,有一排一排的树,树不算很大,也不算很高,但很健壮。树上有几个喜鹊窝。早已多年不见的两只喜鹊,前栽后仰,情意绵绵地在树上追来逐去,远远地还能听到它们表达爱情的叫声。把眼光再投远一点,是民房,是草地,民房和草地,都默默无语静卧在那里,任由阳光的普照。草地里,有那么一群羊,自由自在地,酋长一样散漫地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遇到可口的枯草,便随意地品尝几口,然后抬起头来,向同伴瞧瞧,向远处看看,想着什么,或纯粹什么也不想。再把眼光投远一些,便是明长城了,还可以看到烽火台,明长城早已残败,东倒西歪,烽火台也风蚀残年,但他们依旧和清水营摇摇相望,共同回忆着过去的兴盛,诉说着当年的峥嵘。

  鹰……

  钧说出了自从进入这个城堡以来的第一个字。

  我们顺着钧手指的方向,一只鹰,似乎只有黑点的一只鹰,缓缓地在天空之中,伸展着自己的翅膀,如一位至圣一样,自如地翱翔着。它向我们飞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它牵扯着我们的目光,牵扯着我们的思想。它飞临我们所在的城堡后,仿佛一只匆匆的过客,在上面盘旋了几圈,好像发现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便再无留恋地向远方飞去,直到变成黑点,最后消失在我们目光的深处。

  向南眺望,看到的是一个高大的烟窗,欢快地冒着粗壮的气柱,当然还有蛛网一样的输电线路,那里,银古公路横穿而过,那里,高大的脚手架日夜劳作;那里,地下的宝藏正一日一日地被吞噬,在减少。不知是寒冷的北风吹的结果,还是什么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是我忽然打了一个冷战,我想到了一个杞人忧天的事情,这座几百年的城堡底下,有没有煤炭呢?

  夕阳已经西下,满脸羞红的情感.不知为什么,我们谁也没有喊饿,我们谁也没喝一口水,站在城墙之上,我们思绪万千。

  回吧。

  在我们返回的时候,看到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县级保护文物单位几个字,那牌子已破烂不堪,立在那里,显得极其孤独,这让我想起了在我们老家,每到水稻灌浆的时候,家家户户便在稻田里扎上一个个的草人,吓唬麻雀们的情景。

  我们几个死党默默地离开,谁也没有带走一片砖瓦,更没有挥手向清水营说那最平常的“再见”。

  回家的路上,我们依旧默默无语,本是出来放松的,但经过这一顿折腾,我的神经却越发显得紧张,心情越来越显得烦躁,我只觉得,有一股什么无形的压力,无情地向我压过来压过来,似乎想一口吞掉我似的……

【作家档案】

王学江

王学江,回族,男,1964年3月出生。现供职于灵武市文联。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宁夏杂文家协会会员。作品入选<<思想的桩地>>,<<美丽的谎言也是谎言>>,<<中国当代微型作品选>>,<<中国散文大系抒情卷>>,<<临风的泥香>>等选本。2006年出版散文集<<石头的生命>>,2014年出版杂文集<<路边的刺玫>>。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文学培训班第20期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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