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蓉:草木人间

雨后的校园,经过一夜的休憩,水灵灵的立在晨光里。水珠抑或露珠,兀自在叶片上做着湿润的梦。穿过校园小径,我看到广场连廊旁有个女教师正弯腰捡着什么,样子似乎有些踌躇。

我走过去一看:一片白纸盖在一只肥胖的蚯蚓身上,蚯蚓扭来扭去,她手探过去想拈又不敢拈。我有些奇怪问她在干什么,她说想把这只蚯蚓抓起来放在草丛里,但是又不敢抓,但一会儿太阳出来这蚯蚓爬不回去,就会被晒死在坚硬的广场上的。每次雨后天晴,她都会在广场上发现一些晒死的小动物。我顺手拈起,放在旁边的花丛里,她连声说“谢谢你,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啊”,我说谢谢你才对,是你救了它一命。

一会儿我签完到,看到她朝竹林边走去,低着头寻找着,我静静地走过去,看到她用脚轻轻地把一只吊在砖壁上的蜗牛拂进草丛,看到我她平和的笑了,说这一块爬出来的小虫之类的特别多。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沐浴在阳光和一片绿荫里,我仿佛看到一颗颗水珠在枝叶间晃动中,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愉悦。

一所学校,还有着这样温柔对待小生灵的教师,这所学校就是有希望的。凡尘俗世,还有这样的爱存在,即使只是一个细小的片段,也能悄悄治愈我们在生活中渐渐冷漠的心。让我们懂得,在浮华的追逐中,在生存的压榨下,在一个个冰冷而坚硬的关系和规则里,我们还拥有一种无私的爱,它像草叶上的一滴露珠,晶莹细碎,却也能折射出太阳的光辉。

妈妈送来了一篮桃子,是她从家门口的树上亲手摘下来,一早骑车送到城里小姨家来的。外婆坐在一旁,慈爱的看着妈妈。一会儿跑房里拿块面包,一会儿又打开盒子掏出一块饼干,一个个地往妈妈手里塞。好像所有的妈妈都担心自己的孩子饥饿。一个快七十岁的人在她的妈妈面前被还原成了一个孩子。

我坐在旁边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会心的笑了。做了妈妈的人啊,倾其一生仿佛总是在给予。小姨看着我妈妈说“大姐一头乌发,看着像小年轻”,我说我妈的头发比我的还好,我的头发烫过几次已经枯干得很了。妈妈的头发乌黑泛着光泽,看着着实年轻。慈祥的外婆耳聪目明,也不像快九十岁的人。也许是家族基因,她们普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

比我大四岁的小姨看上去也就才进入不惑的样子。但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她们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以及洋溢在每个家人之间的单纯的爱,经过这种爱的润泽的我们,即使走在莽莽苍苍的尘世,依然面容明朗,目光清澈。相由心生。

有人说,我们能够遗留给子孙的永恒遗产只有两种——根和翅膀。感谢在辗转的岁月中葆着慈善的你们,给我们的生命打下了最好的烙印,让我们不经意间活成了温柔的强者。

妈妈送的桃子我带到学校,顺手分给了几个同事,大家都夸新鲜,也许是还留着乡野的露水吧。有一瞬间,伫立一窗绿荫前,我仿佛听到千年前的歌谣在耳边响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朋友要回省城了。一切都交接妥当,唯一还放不下的却是阳台上陪伴了她五年多的花草。听她说起,我欣然领命。她一个人住在城郊一个荒僻的厂区里,家人都在省城,为了事业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发展。两地往返,不辞辛劳。朋友是个律师,月牙形的眼睛里总是盈着笑意,更像个幼儿园老师。与她相处,如沐春风,她是个温和而有力量的人。

第一次去她住所的时候,是个夜晚,环顾四围,楼房林立,只闪着零星的灯火。我们都感慨她胆子大。她淡淡地说,现在附近还算是有些人家了,初来时就她一户夜晚是有灯光的。

虽是一个人住,她的房子却布置得简洁舒适而有文艺情调:长木条凳,木质的桌子上摆放着书,一盏玻璃杯里插着一支盛开的月季——这是她自己种的花。

走到她的阳台,让人大开眼界。朦胧的月色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三角梅,铁线莲……她如数家珍。那一晚让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她那生机盎然的小花园,那里有着主人行走的姿态。我能想象无数个夜晚,孤灯下她那颗宁静的心,绽放在草木的气息里,当铿锵的步伐敲击着一个个空荡荡的楼梯,那一丛花草却感受到她的柔韧和深情。

说好了把这些花草搬到我家,我却因为琐事耽搁了。她有天打电话给我说,托管的小姑娘竟然忘记给花草浇水,阳台上的花草几乎都死光了,听着她痛惜的话语,我为自己没能及时去搬而惭愧。过了两天她突然惊喜地告诉我,那棵她养了三年多的三角梅竟然“死而复生”绽出几枚绿叶,我赶紧开车过去,把这“幸存者”搬回自家的阳台上。

过了一个星期,这三角梅竟然蓬蓬勃勃地开出一串串的花来,煞是好看。我拍了照片给她。她配这图发了条朋友圈“从光秃秃到生机勃勃,是因为有值得重托的人,花儿和我都安心。”

我心里一暖,人间有味,草木有情。

此文为安徽女作家杨蓉老师原创,著作权和赞赏均归杨老师所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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