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关心给我看
爱是理解，爱是关心
嘉嘉问话的时候，门口鸟笼里的小黄雀和着话音鸣叫起来，一旋秋风吹过庭院的天井，扑落下几叶柿树的金红叶片。进门时嘉嘉回绝了我坐在院子里品茶的请求，她说，不是不想坐在画儿里，是树顶上一颗颗透熟的柿子，会受不住枝条的管束，不知哪一个，哪一时，扑通跌落地上，若要体会院子里喝茶的美，就得冒柿汤洗头的风险。
喜欢和她约在这里，是因为这一处能回味从前的滋味，小院中柿树高耸，把金光灿灿的秋塞满犄角旮旯，这是曾经最为普通的京城院景，现在却只能在景点、茶舍里寻得。坐在有雕花门廊的北房里，透过几何图样的窗棂，看秋天打着旋儿地飞过来，与发小儿一起说说闲话，谈谈情感，聊聊变化，仿佛，曾经的我们从未长大。
可惜，再像的景致也不是原版的曾经，小屁孩儿终究已经长大。嘉嘉暗淡的表情放在明媚的秋色里，似乎要把这院的晴染成阴霾。
她说：“孩子长大了就没心没肺了吗？我那么努力，那么拼命的爱她，她却跑去奶奶家里告我状，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回来。还口口声声说我从不关心她，从不体谅她。”
“你爱的太用力了。”
“什么！”嘉嘉眉毛立起，形成一对倒写的八字，“爱还不对了？我把最好的给她，为了给她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我连电视都十来年没看过，我……”
“嘘，鸟都被你吓到了。”我半趴在木桌上，眼睛看着窗外的鸟笼，“我记得小时候你是我们中间最文静的，说话从来都柔柔的，怎么现在跟河东大婶一样？”
嘉嘉长叹一声，良久我们都不再言语，只有茶杯轻起慢放的微响。是啊，人是需要思考的，生活过着过着，人就变得焦躁起来。现实，一个叫做现实的东西，总如狗撵兔子的架势，搞得不再年轻的我们，日复一日的急火攻心。
是时候停停脚步，让你懂抑或不懂的茶，缓和一下炽热的肌体，给自己喘息的瞬间。我们曾经约定，时常要这样静静，让心透口气。然而，说是容易做是艰难，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清谈了。
“我对她的关心真的是多余的吗？”
“从来不是，关心永远都不多余，但干涉和强加肯定是多余的。”
“呵呵。”嘉嘉的笑很冷，“我干涉？我强加？你这话太过了，我从来没有强加给她什么，我只是太关心了。唉，关心则乱，关心别人太多余！”
看着她，我想起大约是三四年前，同样的秋天，相似的院子，同事永利对我说，他对妻是那么样的爱，因为他们是初恋，大学四年，同事三年，结婚六年。然而，那天他和我说的是离婚的事，他觉得婚姻中少了一味重要原料——关心。
永利的妻是位优秀的职业女性，因工作关系调到海南做高管。分开的三年时间，妻只回来过一次，永利抓紧假期去看她，却只是自己在宿舍时多，妻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应酬。永利对妻说，我支持你发展事业，可请你关心一下我和孩子好吗？妻回答，我就是关心你们才这么拼命工作啊！
永利回来之后，报复性地经常和朋友出去喝酒，泡夜总会，回家打电话告诉妻。可是，妻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说让他别疯坏了身体。
那个秋天的谈话之后，永利提出了离婚，但妻坚决不同意，说两个人的感情很好。永利诉诸法庭，庭上妻子仍说感情很好，不太过问家事，不常回家，是对永利的信任。永利冰冷地问她：你关心过这个家吗？你知道孩子的老师姓什么吗？你知道我去年感冒过几次，休息了几天吗？你知道你妈生病急救吗？你说你关心我们，就请你做个关心给我看看吧！
“唉，你傻了？”嘉嘉用食指点着我的脑门儿，把我拉回小院儿。
“嗯，你关心女儿，那好，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女儿最爱看什么小说，最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有过小恋情吗，去年夏天你送她到全封闭军事化管理学校她害怕吗？”
“这，这是什么问题。她不看小说，学生看什么小说啊！我女儿很保守，从来没恋爱过，更别说喜欢什么男生了。说真的，我现在倒是都有点担心她不会恋爱呢！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是为她好，锻炼她的独立性和承受能力！”
“亲，你是她亲妈吗？”我故意用眼角盯了她很久，“都十八九的姑娘了，能没有喜欢的男孩吗？哪怕是想象出来的。再说了，看小说的人就考不上大学啦？你闺女喜欢郭敬明的书。再有，她刚去那所学校时，看见教官体罚同学，她吓得彻夜睡不着，周末允许打电话，她跟你说你还骂她胆小鬼！”
“郭敬明是谁？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哎，不对啊！我女儿的事你怎么比我还清楚！”
终于有柿子掉下来了，只是没掉在嘉嘉的脑袋上让人有点遗憾。
“嘉嘉，关心是什么？是关注心理的变化，是理解，是包容，是设身处地的思考。你的孩子在长大，她在逐渐认识这个世界，而不是你把你认识的世界直接塞给她！她需要接触、感知、了解周围的一切，包括人和事，这中间可能会犯错，会吃亏，但这就是成长啊。这个时候，我们能做的关心，就是陪伴，就是和她一起去认识，去理解。”
“得了吧。我每天给她做饭，陪她写作业，送她上下学，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难道这都不是关心？”
“听她说下学有男生一起走回家就横眉立目，看她读一本小说就火冒三丈，高考报志愿前三个都不许她参与意见，她要和四五个同学去旅行就把她锁在家里禁足。你这都是关心吗？知道孩子的喜好，支持孩子的社会实践，帮助孩子划定社交的边界，敢于陪他们试错，这些你做过吗？”
嘉嘉嘴嘟得可以挂一颗南瓜，这次她没有说话，只是闷闷地运气。窗外的秋更紧凑起来，疾劲的风吹下几颗柿子，在庭院中心炸成一片稀烂的娇黄。
“嘉嘉，看那笼子里的鸟，主人一定非常关心它，这笼子好高档，吃食和水也补得及时。可是，鸟儿幸福吗？快乐吗？”
“嘘，鸟听烦了。”嘉嘉狡黠地眨巴着眼睛，嘴角向右边拉了个弧线，“行了，张老师，你说得对！只是，我可不能一下子变成你，我还需要时间。就算我接受了吧，回去按你说的关心做做看，估计还不如现在呢。哈哈……”
出门时，外套似乎有点薄，风起处有浓郁的凉渗到怀里。嘉嘉把自己塞进车里，小甲壳虫装下我们两个魁梧的女人，着实有些辛苦。乘着秋天的夕阳，一路向东开去，帮嘉嘉把烟盒放到顺手的格子里，轻轻告诉她：抽烟不好，但我懂你，这就是关心。
后记：关心不是把你认为的好，认为的爱，一股脑塞给对方，不管对方喜欢不喜欢，要不要，都必须照单全收。更不是以信任为名，放任对方，轻视对方，漠视家庭责任，给自己的任性以借口。
昨天BTV新闻，有话就说节目视频链接：http://tv.sohu.com/20161009/n469830369.shtml?txid=19b06d0609b2eda1bcef9b6ce824056a
晓彤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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