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氏往事（五十）

缑氏往事之五十：我的1999年

1999年，我还在老家镇上一所中学教书。我人生中几件大事，都发生在那一年。

首先一件，刚刚开年，我迫不及待地，买了一个扩机，也叫BB机。

那是一个星期六，我早早起床，揣着厚厚一沓钱，足足两个月的工资。从学校出发，步行一公里，到207国道路口，拦下一辆长途车，赶往洛阳。

越是大事，我越要自作主张，必须一个人前往。我的同事们，他们都没有BB机，领导们也都没有。总之，这是无需与人商量的事，不需要别人支持，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出发时，胸有成竹，但又难免左挑右选，最后相中一款，墨绿色的，称得上心仪已久。美美地挂在腰带上，看似不露声色，心里早乐开了花。

当时，BB机已零星出现在乡下。个别在县城或洛阳工作的人，偶尔回到小镇，他们裤腰的皮带上，都别着那个时尚之物；滴滴声响起，极引人注目，那慌忙四处找寻电话亭的样子，足以表明了人脉十足。

久居乡下的我们，除了羡慕嫉妒，再无其他。科技发达了，无须守着固定电话，做为平民百姓，亦如电影里的特务一样，随时都能被别人精准呼叫，的确让人大开眼界。

早两年，我打听过BB机的价格，但不敢有购买的想法，且不说是否有必要，就我那点工资，根本买不起。

小镇太小，企事业单位，就那么几家。无非是，学校银行卫生院，商场餐馆镇政府。无论公职还是私营，有特点的面孔，就那么几个，大家出门上街，全在十字街口这附近。日子久后，彼此也就成了，熟悉的陌生人，见面虽不打招呼，但都知道谁是谁。

就在前一段，听说城里的通讯公司，四处搞活动，扩机价格大幅度下降。这似乎不是虚传，因为我发现，有几个熟悉的陌生人，都用上了扩机。他们一个个，上衣扎在裤子里，腰带上的器物格外显眼。我也开始盘算自己的积蓄，竟也能买得起了。

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愿望，我还特地选择了长裤和腰带。春暖花开，和熙的阳光，年轻的心，长发披肩，上衣束起，墨绿色的宝贝，摇曳的金属链儿，闪闪发光。如今，想起自己当时的样子，简直傻到好笑。

我忖度，自己的工作，这辈子也调动不到城里。以我当前的工资，在乡下生活的话，无病无灾已足够。努力工作的话，下岗是轮不到我的，教育百年大计，只要有工作，衣食定无忧，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吃穿之外，再有点其它追求，本不足为怪，我总是很会安慰自己。

说起生活开支，首要的吃喝，是在学校的饭堂。饭堂收费，极度合理，合理的缘由，在于教师轮流管伙管账。炊事员工资，由学校发放，负责蒸馒头轧面条炒菜，吃什么，大家说了算，多少钱，以实际消费AA制。所谓的菜，每餐一款，每周一荤。这样的三餐，每月的费用，不会超过四十块。

我的工作和收入情况，母亲相当满意。学校是重点中学，生源广，教师工作也拼命，单位就舍得发福利。一年到头，除了食用油，还有洗衣粉，基本不用家里另外购买。过年时，单位发烧鸡，发牛肉，发苹果。在这之前，我家过年，是真真切切，只买几斤猪肉。

以致后来我辞职后，母亲说，感觉家里的开支，一下子加大了，油也要买，洗衣粉也要买。到了春节，又是只买几斤猪肉。

这就是我当时的生活状况。无论如何，我坚持认为，自己能消费起一部BB机。虽然能消费起，可现实情况是，并没有什么人找我，也基本没怎么响起过。在慢生活时代，人们也的确没有甚要紧之事，倘若实在有紧要事，踩个单车，直接找到人，想必也是能够的，毕竟，交际圈子就那么一点点。

这台BB机对于我，更多地充当了，手表的功能。每天早上，滴滴声定时响起，喊我起床。中午喊醒午休，也设有闹铃，只是我从不午休，任由它滴滴响起，再关掉。

如果说，买BB机算是一件大事，还有一件更大的事，发生在四月份，我在宿舍里，安装了一部固定电话。如果没有记错，那是我们学校，第二部座机，第一部在校长的办公室。

当有了BB机之后，我深深意识到，没有电话机，BB机只能是个麻烦。我也了解过，安装电话机的设备费，只需我一个月工资，但月租挺高，我不得不，把每天一瓶酸奶给停掉了。

我也知道，肯定有人议论纷纷，但我从不在意。依然每天面带笑容，扩机依然挂在腰带上，依然想着攒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违反别人利益的前提下，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一直是我的原则。

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会相同，尽管相同的出身，相同的工作，相同的收入，但可以生活的不同。

如果说，买BB机和装电话机，算上大事，还有更大的事，发生在六月份。自从有了电话机，我就千方百计，联系同学朋友。虽然生活在乡下，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我抑制不住，想要了解外面的世界。

我打电话给大学同学，她们知道我有私人电话，都表示了惊奇和开心。两个月之后，广东的同学，便约我去南方看看。六月份放农忙假，我又一次果断决定，只身去广州。一趟来回，连同简单购物，又花去我三个月工资。

1999年上半年，就这样过去了。我用大半年的收入，换了一个BB机，一部座机，一趟广州行。这在当时的生活环境下，可能惹来不少非议。但如今回想起来，我竟有点佩服当年的自己，一个月325元的收入，竟活的理直气壮，有滋有味。现在的我，早没有了这份魄力。

1999年七月中旬，以我惯有的处世风格，没有同任何人商量，在下岗让人揪心的年代，我正式辞去教师公职，开始了广东打工生涯。

无怨无悔的青春，一晃二十多年已过。

后记：

2024年，是我知命之年，我有个小小心愿，或者叫百篇计划，以献给自己的五十岁。特意谋篇分划，《缑氏往事》与《岭南杂记》各五十篇。

现《缑氏往事》完成45篇，尚差5篇，一时难以续上。1999年，是我的人生分水岭，适合定为收尾之作，故将其直接命名为五十。其余5篇，欢迎朋友们提供素材，定会尽早补上。

可能要先整理《岭南杂记》，欢迎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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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念北)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