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性真相


接着昨天的内容,聊麦克唐纳的《后真相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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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是2019年在中国出版的中文本,相对于欧美人,中国人对这本书的兴趣不大。因为中国人比欧美人更清楚世界的复杂性,对真相抱有先天的怀疑,另外,国人对认识自我并不太感兴趣。

麦克唐纳《后真相时代》当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就是竞争性真相。

在很多时候,我们可以通过许多方式描述一个人、一起事件、一件事物或者一项政策,这些描述可能具有同等的真实性。

同时,作为一个视角、一个维度,他们之间存在竞争性。

也就是,当你认识了事物的一方面,就很难接受它的另一面、或另几面。而且,我们有先天选择利己一面的本能。这就是竞争性真相。

这种竞争表现为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就先入为主,对于中国人来说,有一个非常容易懂的例子,那就是我们对三国人物的认识都来自《三国演义》。我们虽然知道《三国演义》三分真,七分假。但因为长期的娱乐性接受,我们就很难相信《三国志》里人物的真相。

昨天有人留言说,那就没有是非了?说我在兜售没有是非的观念。

并不是没有是非,是我们更愿意相信我们自己愿意相信、并且是自己想当然的真相。

竞争性真相这个概念的重点是一件事情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描述方法,而且这些描述出来的真相之间有竞争关系,让你相信一个角度的真相,而排斥其他。

也就是,我们更热衷于片面性,而不关心全面性;相比全面性,片面性的观点更鲜明,而全面性的观点就显得没有是非、糊里糊涂了。

正是因为这样,竞争性真相有其误导性、欺骗性。只要误导者隐藏事实的某个部分,可以句句说真话,也能达到歪曲事实的目的。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也是骗子惯用的伎俩。

一个常见原因是,我们习惯把某个单一视角当成了真相的全部。然而,不管我们通过个人视角看到的东西再多,也是微观、片面的。

就像站在人群中拍摄风景时,你拍进去的景物要比站在你前面的人多,但你们都无法把眼前看到的所有事物都拍进去。

这本书好像是在讲真相,其实也是在讲如何认识自我,这也正是这本书的意义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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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唐纳把竞争性真相分成了四种,然后逐个分析了其中的误导伎俩。

这些竞争性真相是:

一、片面真相,就是每个人在沟通时选择出来的真相,它们是真实的,但不完整;

其实,我们天天接收这样的信息,并且表现得不可质疑。没人说假话,有可能只是隐去了真实的背景。

二、主观真相,就是人们从自己的感知和判断中得出的真相,具有主观性,可以被改变;

这个毛病我们每个人都天天犯,也就是我们认为的真相,或者说是我们刻意为自己制造的真相,有的时候,我们骗自己骗得顺理成章,就是这个原因。

三、人造真相,就是人们一手打造出来的真相,比如给一个事物起个新名字,或者改变某个词的含义;

这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换马甲,其实是换汤不换药,从3G到4G就是这么回事。

四、未知真相,就是你觉得在未来最可能会发生的真相,它还没变成现实,但你相信它会成为现实。

我们现在对5G时代的来临以及5G概念下的物联网、人工智能等都信以为真,这个就是未知真相。

这四种竞争性真相,其实有一个暗藏的逻辑,那就是人工痕迹越来越重。假如一个人跟你讲述一件事时,说了很多他怎么重新定义这件事,他的大胆预测是什么,你很容易得出,这都是他的一家之言。人工痕迹重的人造真相和未知真相,比较容易识别出来。反倒是,片面真相和主观真相不太容易识别,容易让我们被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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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举了两个比较有意思的例子,来说明误导者如何使用片面真相和主观真相进行误导大众的。

误导者使用片面真相时,有一个常用的伎俩是忽略背景。

我们现在进行了读图时代,这种误导十分常见。背景对于我们了解一件事情非常重要,当背景被强调了或是被淡化了,可以一件事的意义就改变了。

书里就有一个忽略背景的典型例子。

这个例子的主角是一张很有争议的照片,照片内容其实很普通,是一排参会人员的合影,引发争议的是照片里一个横幅,上面写着“2014全球女性峰会”,而照片上的人都是穿着深色西装的老年白人男性。

2014年的夏天,这张照片在社交媒体上快速流传,上传照片的人还附了一句话“一张照片胜过千言万语”。意思是这那是妇女大会啊,是妇男大会。在男权主导的社会中,这种事很常见。就像我们的妇女大会,最后是一位男性领导做总结一样。

结果,这张照片引起了很多人的愤怒,本书作者看到照片后,也有轻蔑和错愕的感觉。不过,他发现,照片里有个他认识的人,他就问了实际情况。

原来,这个峰会的确是由全球女性组织举办的,大部分演讲者和参与者也都是女性。为了体现出男性对女性的支持,这个峰会专门设立了一个男性小组,引入商界男性的声音,就邀请一些男性总裁来参加,这些人就是照片上那些穿着深色西装的老年白人男性。

仅仅只是忽略了背景,原本支持性别平等的几位男性,在大量陌生人的眼中,变成了自大的男权活动者,被嘲讽被怒斥。

这是因为没有了背景,这张照片中的因果链条断裂了,人们很容易只根据照片中的信息,自己补齐因果关系。这个例子也能让我们看到,竞争性真相对人的思维和行为的影响有多大,我们看到的“真相”会影响我们的思维模式,继而决定我们的选择和采取什么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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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导者使用主观真相时,一个常见的伎俩是,改变我们对某个事物的主观估值。

什么是主观估值?

就是说,我们对于某件事物的喜爱程度和它的财务价值都不一样。比如,在拍卖会上,不同的竞标者对同一件艺术品给出的估值都不太一样。

书里介绍了一个例子,在这个例子中,商人们改变了我们对一块石头的主观估值,这块石头就是钻石。

现在,钻石不仅价值不菲,还是爱情的信物。不过,这种价值和意义,并非自古以来就有,而是在20世纪才被人赋予的。

20世纪以前,普通人很少看到钻石,只有少数富豪才会收藏它。

二战前,西方的普通人对钻石没有什么实际需求,也不认为它值得花大钱购买。

但在今天,作者介绍,四分之三的美国新娘都会戴上钻戒,钻戒的价格很稳定,而且,很少有人会卖掉自己的钻戒。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呢?

这就要说到,一个叫塞西尔·罗德斯的英国人和他的公司戴比尔斯了。

简单说,南非开采出大量钻石,钻石价格大幅下跌后,塞西尔的戴比尔斯公司垄断了南非的钻石市场,为了避免价格走低,只要出现了新钻石,戴比尔斯公司都会想办法控制住,然后营造出钻石稀缺的假象。此后的几十年里,这家公司规定了钻石的市场价格。但新的问题来了,它们积压了大量卖不出去的钻石。

怎么办?最好的解决方案是,有大量的普通人愿意花大价钱购买这些小石头,买到以后还不愿意卖出去,因为,如果人们在二级市场大量出售钻石,钻石的整体价格同样会变低。听上去,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戴比尔斯公司居然做到了,他们利用了主观真相,改变了人们对钻石的主观估值。

1938年,戴比尔斯公司找到纽约的艾耶父子广告公司,想通过宣传来提升大众对钻石的需求。这家广告公司认为,扩大钻石需求的方法是把这块石头和爱情建立联系,把购买钻戒变成人们的“心理需要”,所有做出婚姻承诺的人都觉得自己必须购买订婚钻戒,而女性在评估求婚者诚意的时候,应该把钻石的大小、品质作为量尺。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戴比尔斯和广告公司携手合作。他们以讲座、班会等形式,在女高中生的心里刻下“订婚钻戒”的印子,让她们在走进婚姻前,就早早握着这把爱情的“量尺”。

随后,他们采取了声势浩大的宣传阵势,把大钻戒和真爱紧紧地绑定在一起,杂志、电影、全彩广告,什么媒介都用上了。为了改变男性对钻戒的主观价值,他们还打出了这样一则广告语:“两个月的薪水对于某种永久持续的事物来说,难道不是很小的代价吗?”

这场宣传活动还留下了一句非常经典的广告语,我们肯定都听说过,那就是“钻石恒久远”。

有人开玩笑说,这句话成了很多男士钱包的噩梦。这句广告词其实还暗示了,卖掉钻戒是一种对爱情很不敬的行为。

这也是商界最有名的营销案例,把一块一点用都没有的小石头变成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产品。

当然,这是把竞争真相用到了营销上,但这种营销也容易演化成骗局。

书中还讲了怎样积极、负责任地使用竞争性真相,它也可以作为一种方法让我们去改变世界。这里我就不说了。当然,我也不是卖书的。

和大家聊了这么多,是想说,我们在警惕片面真相和主观真相的同时,也要知道:了解到不同视角中有着不同的真相,不是要让我们和他人划清界限,而是邀请我们向其他更多的视角开放、倾听、理解和学习。

就像哲学家尼采在《道德的谱系》中所说,我们越是知道更多的眼睛、不同的眼睛是如何打量同一个问题的,那么对这个问题,我们的概念以及我们的客观性就越会完整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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