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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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尽人散月正明,风起衣裳香满袖。”
这晚宴罢,皇甫岳回房安歇,王维和綦毋潜兴致尚浓,就在月下漫步,边走边聊。
“綦毋兄,前不久,我去华州拜见岐王,幸会司马承祯道长。道长说他一生访遍天下名山,最钟爱者,乃江南天台山和山西王屋山。天台山离越州不远,我们何不去那一游?”
“是的,听说天台山'山有八重,四面如一’,以'佛宗道源、山水神秀’闻名,是剡溪的发源地。蜀中李白曾有诗云:'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天台山就在剡中,可见其魅力之大。”
“是的,天台山风景绝美,吸引天下名士争相来访。可惜这次离开济州,我只告了一个月的假期,七日之内就要返程。否则,在天台山住上一年半载,该有多好。”
“摩诘,时不我待,我们明日就向皇甫大人辞行,前往天台山吧。”
“好,速速启程。”
夜渐渐深了,王维和綦毋潜各自回房安歇。王维和璎珞说了刚才所议之事,璎珞自然欣然同意。
次日一早,王维和綦毋潜来向皇甫岳辞行。皇甫岳先是盛情挽留,当他听说他们准备前往天台山时,哈哈笑道:“天台山确实值得一去。东晋文学家、王羲之好友孙绰曾写过一篇《游天台山赋序》,中有'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者也’之句。不过,天台山靠近台州,离越州尚有三日路程。”
“摩诘,你七日之内要赶回济州,如此说来,天台山恐怕无法成行了。”綦毋潜不无遗憾地说。
“是啊,深以为憾。”王维原本兴致勃勃,听说路途如此遥远,也不免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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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参军,綦毋弟,老夫倒有个建议,越州辖下有个剡县,剡县有座建于东晋的大佛禅寺,寺里有一尊高达16米的石弥勒佛,蔚为壮观,有'越国敦煌’之美誉。南朝文人刘勰称其为'不世之宝,无等之业’,也值得一去。”
“对,我去年来越州时,就曾听人说起'越国敦煌’,因行程匆忙,未能一见,。”綦毋潜忙说。
“皇甫大人,大佛禅寺能被誉为'越国敦煌’,想必有其传奇之处吧?”王维颇感好奇。
“是的,大佛禅寺距今已有200多年。相传南齐永明四年(公元486年),僧护见剡县仙髻岩的崖壁上有佛光出现,就发誓要在此崖壁上雕刻弥勒佛像,但终其一生,未能如愿。临终前,他发誓来生再造成此佛。后来,僧淑续凿,但也没有成功。直到梁天监六年(公元507年),梁建安王肃伟派僧佑主持续凿工程,终于在天监十五年(公元516年)大功告成。”皇甫大人一脸虔诚地说着。
王维本就一心礼佛,听了大佛禅寺这段渊源后,更是心向往之。
他若有所思道:“僧护、僧淑和僧佑,三代僧人历时三十年,方才建成大佛禅寺。冥冥之中,当是佛祖在默默保佑。皇甫大人,我们今日就前往剡县,到大佛禅寺拜见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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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王维、綦毋潜一行辞别皇甫岳,皇甫岳坚持送出三里地后,方才依依惜别。
大家沿着剡溪,乘舟一路向东。春风拂面,十分惬意。不到两个时辰,就进入剡县地界,大家弃舟上岸。
船家一边系缆绳,一边对王维等人说:“各位客官,这里是剡县的斑竹村。这里有一条驿道,往西通往越州,往东通往台州,是从越州前往台州的必经之地。很多南来北往的旅客,都会在此投宿歇脚,就连当今大名鼎鼎的司马承祯道长也曾来过这里呢!”
“司马道长也曾来过这里?”船家这番话让王维颇感意外,又惊又喜。这个原本陌生的斑竹村,因为司马道长的缘故,仿佛瞬间似曾相识了。
“是啊,你们看,那座单孔石拱桥原来叫'落马桥’,自从司马道长经过后,就改叫'司马悔桥’了。”
顺着船家指向,王维等人放眼看去,果然看到清澈的惆怅溪上,有一座用天然石块砌筑而成的小桥。仿佛一条长虹般,卧于惆怅溪上。桥边古木参天,浓荫蔽日,桥上野藤缠绕,青苔遍生,桥下流水淙淙,生机盎然。桥的侧面刻有醒目的三个字——“落马桥”。
“老人家,不知司马道长何时来过这里?为何改名'司马悔桥’?”王维问。
“具体何年何月,我倒是说不上来。我只听说司马道长常年隐居天台山,有一年,当今圣上多次下诏请他出山。他实在推辞不过,只好从天台山前往长安。经过'落马桥’时,因有'文官下轿、武将下马’的说法,他就落马稍作竭息。可能在休息的时候,道长对有违自己意愿的行为感到后悔了。后人尊敬道长,就称这座桥为'司马悔桥’。”
“司马道长一生远离庙堂,超然物外,可敬可叹。”王维不禁朝“司马悔桥”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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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郎,璎珞虽无缘见到司马道长,但心里也是崇敬之至。不知道长如今何在?”璎珞尾随其后,柔声问。
王维转身牵住璎珞的手,嘱咐她小心路滑,微笑着说:“前不久在岐王府里遇到道长时,他说要去山西王屋山清修。算算日子,眼下应该已经到王屋山了。”
“司马道长年事已高,从长安到王屋山,这一路可不好走。”綦毋潜说。
“玉真公主是司马道长的贴心弟子,她陪道长一同前往,应该可以无忧吧。”王维对綦毋潜说。
“王郎曾经说起,玉真公主在四川青城山清修,王屋山远在山西运城,离青城山相距甚远。公主为何要千里迢迢亲自陪司马道长前往山西?莫非……”
听王维提到玉真公主,璎珞莫名想起了她送给他们的新婚贺礼——公主亲手抄写的《道德经》。
那是一份多么与众不同的礼物啊!即使贵为王公贵族,又有几人能得到公主如此厚礼?
但是,转念一想,璎珞又是深深的自责。王维对她的一片真心,她焉能不知?他和公主之间,一定不会有什么的,她不该胡思乱想……
璎珞的小心思似乎没有逃过王维的眼睛,他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握了握她的纤手,说:“璎珞,看到这座'司马悔桥’,我倒是想到了一首诗,吟与你听可好?”
“好呀,璎珞洗耳恭听。”璎珞抬头,刚好接住了王维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
王维走到桥上,手抚桥栏,缓缓吟道:“道书司马悔,福地地天台。兹山秀盘西,亿载青崔嵬。如何越中志,纪载殊未该。浪云唐子微,曾过兹桥来。奉诏悔轻出,欲勒俗驾回。至今名字存,修梁架严隈。图谍已太戾,土俗尤疏哉。以悔明兹桥,大字標板牍。流傅愈论包,云笈君试开。”
“姐夫,这首诗是为'司马悔桥’写的,题目就叫《题司马悔桥》吧。”
王维和璎珞之间的小儿女之情,兴宗自然看在眼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盼望自己也能遇到这样一个情投意合的有缘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