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记忆——哈达街的老司机们

赤峰记忆——哈达街的老司机们

             牛忠仁

当今社会提起汽车驾驶员,不论是专业或是私家持有驾照的人则是比比皆是,不论男女老少,甚至是在校的大学生,离退休的大爷、大妈们即便没车,为追赶潮流,追赶时髦也便能到任何一个驾校考取一个驾照揣在怀中,做为彰显一种身份的象征。而退回到改革开放之前的八十年代,再往前退回到五、六、七十年代,要想成为一名汽车驾驶员谈何容易!

我最初的单位是原昭乌达盟运输公司,是运输公司交给我技术培养我成长,那里的老领导老同事老朋友永远不能忘怀,那段生活记忆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原昭盟运输公司即是成立于原热河省,设在巴林左旗林东镇境内的“马车队”。一九五六年原热河省撤消后迁到了赤峰改为“昭乌达盟运输公司”,地址设在五中街路南,现红山区政府招待所后院。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汽车逐渐替代了马车,马车陆续被淘汰。有限数量的汽车驾驶员由原热河省培养的几名老师傅承担,随着汽车数量的增加,这几名仅有的原热河省留下来的老司机便成了经过挑选,比较年轻的原马车车夫(马车车老板儿)为他们改行成为汽车驾驶员的培训“教练”。这些原来从事马车车夫的人基本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半文盲,有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教练”们以口传身教下了大功夫,楞是把他们培养成了历史上最早的一批汽车驾驶员,解了燃眉之急。

到了五十年代末期,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全面实施,交通运输行业有了快速的发展,车辆不断地增加,盟运公司接收了大批回到了家乡的退伍军人。他们当中有抗日战争参军的老革命,有解放战争参军的八路军,有垮过鸭绿江参加了举世睹目保家卫国抗美援朝的老战士。这些穷苦人放牛、放羊、放猪出身的老兵们在战场上舍身忘死,冲锋陷阵英勇杀敌,有的曾身负重伤屡屡立功受奖,遗憾的是因为他们大多数人没有文化而没有被提干、授衔。为转业后参加工作养家糊口,他们只有一个唯一的要求,渴望当一名汽车兵,党和政府充分理解他们的诉求,基本上满足了他们的请求和愿望,最终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被培养成了有一技之长的合格的汽车兵。

解放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司机张荣同志

战争年代这些人当中有冲锋陷阵的普通战士,有开坦克车的坦克车车手,有肩扛重机枪的机枪射击手,有运送炮弹及军事给养的汽车运输兵,也有给首长当通讯员和专职司机的老兵。如:原盟运老司机张荣同志,我曾亲耳聆听他讲述自己受伤的经过。在解放战争辽沈战役的“黑山阻击战”战斗中,首长命令全体将士严格做好隐蔽,等候时机出击歼灭敌人,他确违返了纪律,探出头去观望对面敌人的动静,结果被敌人射出的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下颌骨”,该同志直到去世前下颌骨左右两边仍留有子弹穿透的伤疤;老司机宋志同志在部队原来是一名“高压重机枪”射手,因此落下了如同患有“帕金森”疾病病人一样的两只手不停哆嗦的“职业”病;老司机祝国仁同志,在战场上与敌人近距离的搏斗中,面前一个敌人的头颅被打烂,一股脑浆喷到了他的嘴中,他恶心的要命,呕吐的不停,从此落下了包括吃饭时也不停吐唾沫的毛病,他驾驶的车辆方向盘上,仪表板上每天都有擦不净的“唾沫星儿”,人们送他绰号是:吐吐吐师傅。又如:原昭乌达盟乃至赤峰市交通口人人都皆知的,绰号“老干部”的老司机陈友忠同志,抗日战争参加的革命,曾参加了辽沈战役的“黑山阻击战”战斗,与战斗英雄董存瑞并肩参加了解放河北“隆化”的战斗、“柴胡栏子”等多次战役和战斗,全国解放前夕又随大军南下到广西深山老林进行了剿匪的战斗,是一位转战大江南北名符其实的老革命。转业后被安排到了原热河省政府工作,热河省撤消后回到了赤峰盟运公司当了一名普通的司机直到退休(当时国家对建国前参加革命的企业工人还没有按离休对待的相关政策),所以人们送他一个绰号“老干部”的尊称;抗日战争参加革命的老司机张金亭同志,曾是冀察热辽军区政委程子华同志的专职司机,后又成为了该军区司令员李运昌同志的专职司机。等等……就是这些老革命、老前辈、老战士、老汽车兵成为了当年老盟运驾驶队伍的主力军!

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司机陈友忠同志

五十年代所使用的车辆全部都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如:美国产的“大蒙田”、“大万国”、“大道奇”等重型货车。日本产的“丰田”、“同和”、“福特”、“五十铃”和“吉姆西”轻重型货车。还有日本更早年生产的以烧“劈柴”为燃料的蒸气小型“蒸气”汽车,这种蒸气汽车上按装着一个大“汽包”,只能用做载客不足十几个人的交通工具使用,听老人们讲,当年只有从赤峰发往原热河省省会承德唯一一条公路上使用。从赤峰到承德区区二佰二十公里的路程需要两天的时间方能到达,一路上随走随烧火添柴,待驾驶员和“助手”(“助手”——随车学习驾驶的徒工,又称之为“小伙计”)师徒俩到站下车后,已被烟熏火燎的像“灶王爷”一样。直到五十年代末期拥有了原苏联产的“吉尔、吉斯、嘎斯、玛斯”等型号和几辆用苏联“吉斯”改装的只有十六个座位的“八一号”和后来的几辆“万奇”客车。接着我们国家长春一汽生产的“解放”牌汽车陆续见面了,驾驶队伍也随之逐渐扩大。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驾驶员,必须从汽车“助手”学起,至少需要二到三年的时间,即便如此,当时社会学开汽车当“助手”的工作是非常抢手和时髦的,汽车司机在当时社会是很让人羡慕、很有地位的职业,人们调侃到:大姑娘认嫁司机郎,不嫁县长老爷官!那个年代师徒之间真正达到了人们常说的“师徒如父子”一样的关系,徒弟每晚将洗脸洗脚水都要给师傅端到面前,师傅家的老人过生日,徒弟要跟随师傅一同给老人磕头祝寿,师傅家的老人过世,徒弟将陪同师傅一同守灵尽孝。

解放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司机祝国仁同志

六十到七十年代因交通工具的缺乏,加之道路狭窄,路面质量差车速慢,是社会运力极度紧张的年代,为缓解运力过度紧张,解放牌货车必须强行采取“一主一拖”的方法使用(主车五吨,拖车三吨),人们称之为“拖儿拉女”。能驾驶一主一拖的驾驶员没有一定高超的驾驶技术和多年的驾驶经验的人是绝对胜任不了的!倒车、调头、档位的变换等都需要一定的技能。要知道当年不论轻重型汽车均没有“方向助力”装置,调头或转弯两三个倒车、前进,方向盘的用力程度便让驾驶员大汗淋漓!

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司机张金亭同志

那个年代,老盟运公司除担负着盟内各旗县的物资运送外,我们北邻的锡林郭勒盟绝大部分的粮食、生产生活物资也由昭盟运输公司承担,锡盟东乌旗境内人们不可缺少的“盐巴”更是必须确保的战略运输任务!而当年锡盟的公路基本上都是没有任何道影的草原自然路,特别是严寒下雪的冬季,必须是两三辆车结伴而行才可以,独驾单车是没人敢去的。当年的解放牌汽车制造技术水平相对来讲是比较落后的,功率小,质量差,有些零件易损易坏,为防范车辆半路抛锚“打野”,每辆车必须随车携带上易损易坏的发电机、起动机,更有甚者则带上散热的(水箱)、几佰斤重的差速器(后桥总成)。解放车单车在标准路面上出厂的技术指标规定是每小时最高时速六十公里,而实际重车再挂上拖车行驶在一般公路上只有四十至五十公里,到了锡盟境内的草原自然路上平均只能达到三十公里左右。距赤峰最远的东乌旗境内的“盐池”大约是五百五十公里,算上装卸车的时间往返一趟正常需要一周的时间,这期间驾驶员基本没有、也顾不上洗漱的场所和机会。再加上当年天气极端寒冷,司机们发放的劳保用品上衣是白茬皮袄,下衣是白茬皮裤,头上是狗皮棉帽,脚穿大头鞋或是高腰羊毛“毡疙瘩”,待他们回到单位或回到家时脏兮兮的真像“鬼”一样的丑陋。如果某一个驾驶员去趟盐池连卸带装货只用了四天就回到了赤峰,人们都会震惊地不敢相信,一问才知道该驾驶员一路吃睡在驾驶室,昼夜奔跑除了大小便就没下过车。

一九七二年和一九七七年锡盟冬季发生了特大白灾(雪灾),人民群众口粮断顿,大批牲畜面临死亡的关健时刻,盟运公司组织了近百辆车的救灾车队,驾驶员们冒着严寒,白毛大风被冻坏冻伤的恶劣环境积极投入到救灾行动之中,确保了救灾物资运输任务的圆满的完成。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河北唐山发生7.8级强烈地震,第二天二十九日公司就组织了几十辆车组成的车队,冒着不断发生余震的危险,奔赴了震灾灾区投入到救灾行动之中。这些救灾行动均受到了上级机关的嘉奖和表彰!毫不夸张地说,在历次救灾、抗险中老司机们都是冲在第一线的排头兵!

上了车手握方向盘,便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胆大还要心细,呲牙瞪眼一刻也不敢精神溜号紧张地一整天。驾驶员之间有句很贴切的调侃嗑说道:手把风火轮,脚踏鬼门关,最怕“鬼探头”(车前路边突然钻出人来),或者抛锚在荒无人烟的大草原!

正因长年累月每天精神高度集中,过度劳累,除了春节放假以外,他们舍家撇业,饥一顿饱一顿不分昼夜行驶在坑洼不平,极度颠簸黄土飞扬的搓板路上,致使这些驾驶员们普遍患上“颈椎增生”、“腰椎增生”、胃肠、痔疮等疾病。

一晃几十年过去,国家方方面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当你驾驶着进口的、还是国产的,各种品牌高性能装载着三十、四十乃至五十吨货物的货运卡车,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行驶,或者驾驶着进口或是国产的各种品牌漂亮豪华的小轿车,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风驰电掣的行驶在有吃有喝有服务区,宽阔平坦的高速公路上,请不要忘记当年老一辈驾驶员们为我们国家的交通运输事业所做出的艰苦卓绝巨大的贡献!

这是一段不该忘却的历史!

在纪念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到来之际,让我们怀着一颗无限崇敬的心情向这些老一辈的共产党员、老驾驶员们致敬!

记住他们吧,战争年代抛头颅洒热血,英勇杀敌老一辈最可爱的人——英雄的汽车兵!

记住他们吧,和平年代不图名、不图利无怨无悔可歌可泣辛苦了一生的老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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