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噱头 | 艾平
艾平
据说,某笑星自恃国内人气,跑到大洋彼岸华人圈里哗众,不曾想二胡弦子刚拉过门,便被哄下戏台,哗众取宠成了自取其辱。更搞笑的是当记者采访他时,居然现出痞相自打圆场,称自己至少博来全国人民一笑!真个是笑星不倒翁,绝版幽默。先不论大陆人与海外华人审美视差,单说该大师演出行头,不是挽裤脚上膝盖,就是脖子里套大蒜辫,要么男相女妆瘪三小样儿,这是中国当代农民脸谱吗?简直杨白劳形象再现,那么谁是黄世仁?难怪海外游子一片啧啧声。喜剧一旦弄巧成拙,小丑便诞生了,于是艺术成了妓术,误导了观众审美意识,贻害的不光是树木,还有花朵。老祖宗在创造文字时,似乎已注意到了风趣的变数,有意将“皆灰”加上言部首,这才有了“诙谐”二字,口不能言者,自然一脸灰兮兮。“文革”后期,有个原国民党军统电讯员,被遣返回乡后勒令给村上五保户担水,所谓五保户,指鳏、寡、孤、独、残等丧失劳动能力而无依无靠的人。特务分子是受过专业洗脑的,骨子里恶元素不好改变,接受劳动改造这厮,抵触情绪很大,三天两头撂挑子,在遭到村干部训斥后,心生报复,将服务对象家里坛坛罐罐都灌满了水,搞得那家五保户无落脚处。接下来,公社支派他到中学代课,不料又弄出黑色幽默,竟在学生作业本上乱批评语。其中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写了句“只要为人民做好事,都是我的父母。”作文交上后,该人痞性大发,朱笔竖批:“天下人儿万万千,你父焉能冠九州!”干龌龊勾当的人就这样,挨板子不叫疼,过后使阴耍泼皮。幽默与“抬杠”大径相庭,抬杠是语言上的打擂,有赌徒心理,都想水桶往彼方偏沉,结果肩膀离位,桶掉到井里。幽默也不是恰到好处的对接,而是抖开线花儿撩拨人心痒发笑,激活神经细胞。在现实生活里,我们常将名人轶事拿来嚼味,殊不知自己也是幽默的演绎者,没准儿啥时间碰响猫铃铛,挑逗灶上偷食的老鼠。若干年前,在老家中学校区东侧有棵老榆树,树上挂口铸铁钟,钟摆系着一条麻绳,拉动绳子,钟摆撞击钟窍,发出铛铛响声,这是学校的原始计时器。打钟老汉退休后,由一个年青校工接手打钟工作,上下课时间指令从他手里发出。到了冬天,打钟青年懒得早起,把钟摆拉绳从他住室的后窗扯进去,拴在床头上。一日凌晨,他迷迷糊糊里扯绳打钟,不听动静,透窗一看,忙披衣出户,冻得牙齿咯咯响,还是误了早自习时间。原来,一男生顽皮上心,趁夜色解去钟摆一端系绳,栓在了榆树枝上。民间风趣来于即兴,比舞台上搞怪弄乖随意自然,且品位多元,乡土气息浓,往往几句话,或一个简单动作,就弄出响动,引来喝彩声,闪烁民间文化的燧火。还是待业青年时,我在母亲单位打零工,一天午后,跟师傅去锅炉房小澡堂。澡堂仅容五六个人洗浴,为司炉工专用,我与师傅来前,该工区头儿朱某已在里面。师傅外号狗旦,不知嗅到什么味儿,未进门便冲堂子内嚎:“里面哼哼哧哧,原来猪在打泥!”朱某闻声笑嘻嘻反讥:“听见狗叫,原来是狗来了。”精彩的对茬儿!故事不雅,可让我记了许多年。拿自己打趣,不伤感情,又历练了心理负荷,打折了神经疾病叩门的几率。有个花匠年轻头秃,逢人取笑时,他便自嘲打电灯不怕夜黑。说归说,未见他头顶罩着的老式军帽脱掉过。打趣是乡间市井一道取乐无穷的泉,挑趣儿者多能因人而异,在不伤伦理基调上,开启心悦的闸门,释放顽皮的因子,活跃一井之地的空气,诸如妯娌之间、街坊之间、工友之间的打情骂俏,具有普遍性,也是民间文化一种投影。舞台上诙谐的风格成像于暗室中,也就是台下功夫,即使出现短板,也能说蚊子飞进了演播厅,在大伙走神当儿,把诨段子继续下去,但尽管调动了听众情绪,却难以扎根人的心田,这是由于观众知道自己在看戏,而民俗文化蕴着的愉悦,根植于乡土,亲历才难以忘记。民间戏趣与舞台喜剧,犹如童话世界的象和小白兔,大象举头可以抉食树冠青叶,小兔则通过木栏隙钻进园子里,二者搭伴,草叶兼得。
艾平,笔名,中尉,平顶山市人,散文作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2001年开始发表文章,04年被《九头鸟》杂志评为年度优秀作者,06年、07年出席北京·第二届中国当代散文论坛和中国散文年会。作品发表于《小品文选刊》《散文选刊》《东方文学》《文艺界》《京九文学》等报刊,有作品收入《中国当代散文大观》丛书,获当代散文精英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