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拆书 | 王维的茱萸，到底是什么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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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湖 · 植物拆书丨第一期

主播 丨郭震如

毕培曦 / 著

香港中文大学生物系荣休教授，国际植物学权威，更是香港植物学先驱、国际著名植物学家胡秀英教授的首批门生。

本文节录自毕培曦先生的著作《日日植物日》，该书由中华书局（香港）有限公司于2019年7月出版。

本书文章结集自作者于《明报》撰写多年的专栏文章，以时节和宗教节期来划分篇章的主题，亦特别精选多种具地区性、时节特色的植物特性，述说花草背后的故事。由不同的植物形态、特性、生长环境、文化象征等多角度切入，将严谨专业的植物学课题，延伸到生活、文化及社会民生的关注层面。作者从心所书，细细读来，轻松平静。字里行间，不仅流露出作者对植物学的热爱，更反映其视野和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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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它们和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一道塑造了我们民族的形象，衍生成这个民族身份的基因和“身份证”，成为这个民族的整体记忆」。

2018年台风山竹过后，塌树处处，满目疮痍，虽然经过抢修之后，渔农自然护理署宣布麦理浩径全线重开，但太平山（香港著名景点——编者注）山顶餐厅的那株印度橡树( Ficus elastica)仍旧披头散发，环回步行径的卢吉道和夏力道依然有横跨小径的压顶断木，再加上重阳节那天，天气不稳定，所以家人坚持只到公园逛逛，避免远足郊游。

▲维多利亚公园整片大叶榕所余无几（图片提供：毕培曦）

▲2018年台风“山竹”过后的仙湖植物园

刚到维多利亚公园（位于香港——编者注）西面入口，就惊觉沿着告士打道整排的细叶榕( Ficus microcarpa)全部倒塌，而整片的二十多株大叶榕( Ficus virens)，亦只剩下三数株未被斩除，场面凄惨、十分恐怖，令我想起杜甫在重阳前后写的《登高》，其中两句描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不期然猜想他若见到维多利亚公园的情景，或许会改写为“无边落木枝枝断，送尽堆填滚滚来。”

看到这样倒冐的景色，唯有打道回府。返家途中，朋友送来被山竹吹断的古树名木照片，倍感悲伤，自然想到王维在《孟城坳》写的“新家孟城口，古木余衰柳。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

回到家里，继续为维多利亚公园的倒树难过，心想趁重阳节登高的朋友，也许会碰上同样伤感的场面，于是决定转意去看看重阳节的资讯。

在城市生活和西方文化的影响之下，中国的传统节日已日渐式微，加上这些节日大多有神话包装和传说衬托，让人感到老套。但仔细思考，这些包装实在可以加强节日的意义和趣味，令民众持守风俗和欣赏有纪念意义的活动，例如过年前的谢灶(祭灶节)让民众打扫厨房，端午的驱瘟避邪使民众在踏入五月时加强卫生意识，中秋的嫦娥奔月可以增加赏月的内涵，而在七夕向七姐(织女)乞巧可以推崇妇女的手艺。网上有说得好，这些节日是“中华民族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它们和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一道塑造了我们民族的形象，衍生成这个民族身份的基因和'身份证'，成为这个民族的整体记忆”。

依稀记得六十多年前的小学课本，在介绍重阳节的课文中，提到东汉时，桓景向仙人费长房学艺，获嘱咐急赶回家，于九月九日，让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系于臂上，然后登高，饮菊花酒，以避祸害；到登高后回家，发现家中牲口全部瘟疫死亡。像这样粗疏的包装，自然难以持久，不过登高的风俗仍幸得以保存，而且在两岸四地中，港澳两个特区依然将重阳节维持作公众假期，让市民登高和扫墓。

提到重阳节登高，最哙炙人口的是王维写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当年小学课文亦有介绍:“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逄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整首诗相当浅白，唯一令人困扰的是遍插的茱萸，究竟是什么植物？

王维没有说清楚，但他对茱萸似乎有深度的偏爱。根据专家的论述，他“在蓝田辋川购置了别业，经常游息其中，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辋川的庭园多以植物命名，包括文杏馆、宫槐陌、茱萸沜和辛夷坞；“茱萸沜是小苜蓿沟口扇面形台地，山涧流水出沟入川长期冲积而成。王维在这台地上遍植象征吉祥的茱萸，成为辋川别业二十景点之一。”

但上网查找“茱萸”或“重阳、茱萸”，不难发现网上众说纷纭，相当混乱，有的指是芸香科的吴茱萸( Tetradium ruticarpum)，有的指是山茱萸科的山茱萸( Cornus officinalis)，更有许多网页将两者混淆，说一个品种，但选图用上另一品种的照片。

▲吴茱萸花

▲吴茱萸果

山茱萸在秋天落叶前，树叶变成紫红色，树上更挂满红色的酱果，相当漂亮，其果肉用作中药茱萸，又称萸肉和枣皮。用作园艺植物，亦颇合理。

▲山茱萸花

▲山茱萸果

吴茱萸在秋天落叶前，树叶亦转红，红色的蓇葖果亦用作中药吴茱萸。以往吴茱萸划入 Euodia( Evodia)属内，这属在香港（及深圳——编者注）有两个品种，分别是楝叶吴茱萸( Euodia meliifolia)和三桠苦( Euodia lepta)，但从形态和化学分析，建议应该分别另放在别的属内而改名为Tetradium glabrifolium和Melicope pteleifolia，我们利用分子亲缘比较，发现与形态和化学分析的结论一致。由于吴茱萸有强烈的芳香成分，吻合佩戴茱萸祛邪的目的，以及历代指吴茱萸为辟邪翁的说法，我相信遍插的应是吴茱萸，臂系绛嚢内中的也是吴茱萸。

▲楝叶吴茱萸

▲三桠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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