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历史名臣范仲淹:不忘旧恩、不念旧仇,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都说世上难有十全十美的人,古来多少豪杰名士,多多少少都有些小“黑料”,毕竟人都有自己的小个性,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也就罢了。

但范仲淹真是个异类,有人说他是史上“最干净”的名臣,凡事加上个“最”总容易引人争论,但纵观范仲淹的一生,无论是人品、官品都让人心服口服,以至于他去世几百年后,还救了自己的后代一命。

那是在明朝,范仲淹的后世子孙有一个叫范从文的,因为直言惹怒明太祖朱元璋被判死刑,结果复审的时候朱元璋发现他祖上竟然是范仲淹,马上给免了死刑,不但亲笔手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赐给范从文,另外还附赠五次免死机会……

不厚道地猜想一下,当时老朱复审发现真相的时候,估计吓了个半死,差一点儿,他就成了杀范仲淹后人的“大恶人”!好险,好险。

从中也能看出,范仲淹在历代君臣和文人的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今天我们就从他的人品、官品这两方面来说说,范仲淹是如何当得起的。

人品:严于律己、不忘旧恩、不念旧仇

要看一个人的人品,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他怎么对自己,他怎么对别人。

1.范仲淹是怎么对自己的呢?他说,但使斯文天未丧,涧松何必怨山苗。

范仲淹两岁丧父,随母亲改嫁,在继父家长大,随了继父姓朱,叫朱说。有些人讲范仲淹的时候总喜欢把他的出生说的特别惨,脑补了一场继子被虐待的把戏,还信誓旦旦地说出来,其实正史上并没有任何这样的文字记载。

当然正史中也没有记录他继父对他多么好,但是却记录了他继父外出做官时是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的,没错,他的继父是个小官,二十岁之前他的人生很普通,是在继父“复勤训导”下读书;二十岁之后到科举之前,他独自离家去游学。

他先是寄居在澧泉寺读书,太穷了,吃不起饭,只能吃粥。他和同伴两个人,每天煮一锅粥,等冷凝了划成四分,一人一天两块粥,吃的时候浇点醋、洒点盐,这一吃就是三年,三年亦不改变读书科举的志向,没有半途跑路去做个生意赚钱。他曾写过一首《齑赋》说:

“陶家瓮内,腌成碧、绿、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角、徵。”

前一句说的是腌菜,而后一句的“措大”看起来是自嘲,因为措大这个词意思是寒酸的读书人,但你读完这句话会发现,他哪里是自嘲,他自信的很呢,普通的腌菜在他的口中竟能嚼出天籁般的妙音。

后来他又去应天府书院读书五年,还是很穷,但他毫不在意衣食,五年后终于考中了进士,从此走上了官宦生涯。

范仲淹曾写过一首《睢阳学舍书怀》以明心志,有一句是: 但使斯文天未丧,涧松何必怨山苗。

这句话其实是引用了魏晋时期左思的《咏史》,左思说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涧松是指寒门出生的读书人,而山苗是那些贵族子弟,左思的这首诗本来是说,在底层的寒门书生不如身处高位的贵族子弟有优势,但范仲淹却不自怨自艾,他说涧松不必怨山苗,关键还在于自己的努力!

2.他又是怎么对别人的呢?

科举之后,范仲淹从朱姓改回范姓,从此他担负起了照顾范姓和朱姓两大家族的担子。没错,除了朱氏一族,那个抛弃了他们娘儿俩的范氏一族,他也照顾的妥妥的;是的,不是只照顾他自己家,是照顾整族的人。

他给已经去世的继父请封,给皇帝写了一份奏折:《乞以所授功臣勋阶回赠继父官奏》,说继父抚养他长大,又勤加教导,此种恩德如果都忘记了,还怎么立身于世。于是他的父亲被追赠太常博士,整个朱氏家族因为他而享公荫做官的有三人,他还置办义田赡养整个朱氏一族。

有次他回朱氏老家,乡亲们听说他要回来,在城外十多里就搭棚设案,老老少少都来迎接他。范仲淹衣锦还乡,却并没有摆丝毫官架子,而是在父老乡亲迎接他的地方,以大礼参拜了他们,并且说:“乡人莫相羡,教子读诗书。” 无须羡慕他的风光,只要教导子孙多读书,自然会有回报。

而对于最初抛弃了他的苏州范氏一族,他也没有记仇,反而自己出钱在当地设立义庄和义学,,又购置田产,以田产每年的收入来支持义庄的运作,救济宗族内的贫困者,包括读书、嫁女、娶妇、丧事这些琐事,义庄都有规定每一项支援多少钱,直到他去世后,义庄还在他子孙的努力下还维持了八九百年。

不仅是对自己的两个家族,对外人也是能帮则帮。被尊为“宋初三先生”之一的理学家孙明复,原来是一个落魄穷书生,几次要范仲淹讨钱,范仲淹不但没嫌弃,反而还帮他找了份工作,他才安心于学业,成长为一代大儒。

而范仲淹自己呢?《宋史·范仲淹传》记载:“虽贵,非宾客不重肉。妻子衣食,仅能自充。” 官虽然做的大,衣食都很俭朴。

苏州 范仲淹纪念馆

官品: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说完了范仲淹的人品,再来看看他的官品。他二十七岁中举,之后有十几年的时间都辗转于各地担任地方小官,但为民做了不少实事,口碑一直很好。

终于在四十岁那年,他入京任职,担任秘阁校理,“秘阁”是宫廷藏书机构,这个品级虽不算高,但可以经常见到皇帝,而且能够接触不少朝廷大事,前途一片光明。

谁知道刚上任没多久,他就搞事儿了,搞得还不是别人的事,是当时的实际掌权者太后的事情。因为宋仁宗刚登基的时候年纪还小,他的父亲宋真宗遗诏让太后刘娥垂帘听政。

但此时宋仁宗已年满二十岁,登基也已有五六年,按道理太后是时候还政于仁宗了,但刘太后却迟迟不肯还政,从军政大事到宫廷小事,都得她说了算。

朝野上下,无人敢提及此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打马虎,但范仲淹不能忍,他直接上了一道奏折,标题就又狠又准,《乞太后还政奏》,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内容更是直接: “今上皇帝春秋已盛,睿哲明发,握乾纲而归坤纽,非黄裳之吉象也。”

他对太后说,皇上年轻有为,您却恋权不放,这样下去会招来不吉祥之事。这顶大帽子扣上去,幸亏刘太后不是暴君,没怎么他,只是不搭理他。

范仲淹见上书无果,就自请外放,于是得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被贬,临出京时,同僚给他送行说:范君此行,极为光耀!他坦然受之,没什么消沉失意、要死要活的,到了地方就积极投身于公务。

太后刘娥画像

等到刘太后去世,宋仁宗记起当初范仲淹为自己仗义执言的好,又将他调回京城,任右司谏,官虽不大却很重要,掌管讽谕规谏,而范仲淹作为皇帝信任的人,好好运作一番,说点皇帝爱听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而此时宋仁宗开始清算已故刘太后的旧事,过去刘太后活着时不敢出来说话的很多大臣,现在一个个都跳出来说三道四的,然而过去敢跟刘太后叫板的范仲淹此时却帮着太后说话,他劝仁宗,太后虽然当初不肯还政,但毕竟抚养仁宗尽心尽力,不应在身后被如此对待,仁宗倒是听进去了。

但没多久,范仲淹就跟宋仁宗怼上了,原因是因为宋仁宗不喜欢太后为他选的皇后,找了借口要废后,而范仲淹认为不应如此轻率废后,于是跟皇帝据理力争。

后果是第二次被贬,他依然不气馁,被贬期间还各种积极上书发表政见,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两年后,四十七岁的范仲淹结束了下放,被任命为“吏部员外郎、权知开封府”,又回到了京城。此时的朝廷是宰相吕夷简一手遮天,他前后挤走了两任宰相,独揽大权,虽然仁宗很喜欢他,但是大臣们私下却对他有颇多看法,只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别人不敢,范仲淹敢,他给仁宗上了一道《百官图》,上面详细列举了百名官员的姓名、官职、晋升时间等,并备注哪些是正常升迁,哪些是用钱买来破格提拔的,并且指出这些都是吕夷简干的。

这下捅了马蜂窝,吕夷简于是诬陷范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这罪名可大了,做皇帝的最忌讳臣子结党,一旦摊上这种罪名,官宦生涯也就到头了,别想有上升空间了。

于是范仲淹第三次被贬,这次被贬引起了不少大臣的愤怒,许多人为范仲淹抱打不平,结果一一被贬,这其中就有还年轻的欧阳修。离京前,有同僚抱病在身来给他送行,说“范君此行,尤为光耀!” 范仲淹一笑置之,以上就是“三贬三光”的由来。

这次被贬后,他的好友梅尧臣写诗劝他,做官不要像啄木鸟一样,啄了林中虫,却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少管点闲事自己还活的自在一点。

但范仲淹却回复说:“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宁愿因为直言而失去生命,也不愿苟且偷生。

范仲淹手书 《边事帖》

康定元年,西夏李元昊大举侵犯宋朝延州,宋朝名将刘平全军覆没,危难之际,被任命为陕西安抚使的韩琦以全族人的性命力举范仲淹上前线,宋仁宗无他人可用,只好将范仲淹从被贬地派了过去。

范仲淹到任后,果然不出韩琦所料,治军很有才能,在他的努力下,北宋与西夏终于达成合议,这次他的惊艳亮相,也使得宋仁宗打算接下来好好重用他。

庆历三年,仁宗任范仲淹为副宰相,临朝议事,这是范仲淹一生为官的巅峰时期,他给宋仁宗上了一封关于新政的奏议《条陈十事》,提出了十条以“整顿吏治”为主要目标的改革,史称“庆历新政”,但因为整顿官吏而触犯许多人的利益,庆历新政仅仅施行一年多就失败叫停了。

范仲淹请求外放,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但他不畏权势、正直磊落的风骨,已然成为天下文人士子心目中的楷模人物,甚至穿越了时光,一直到明清时期,依然为君王、士子悼念和赞颂。

也是在这一时期,他写了那篇名传千古的《岳阳楼记》,说出了那句震撼古今的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说为官者应以国家和百姓的利益为先,他想替天下人摆平忧愁之事,想将快乐都让给天下人。

结语: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无论是人品还是官品,范仲淹都让许多人望尘莫及,也让许多历史人物黯然失色。

他严于律己,未成名前再艰苦也不改读书报国的初志;成名后不忘旧恩,报答朱氏养父的抚养之恩和族人的照顾之恩;他亦不记旧仇,对赶走他们母子的范氏家族,倾力扶助,甚至设立义庄和义学,惠及了几百年间的族人;对于陌生人,他也是能帮就帮,毫不吝啬。

他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有才有德,为官不为个人得失,而只管对错。对的事情,该去做的事情,明知道会危及自身,他也毅然扑上去,三次被贬依然不改初衷,虽然他在世时未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但却赢得了天下人的心。

用范仲淹赞颂东汉名士严子陵的那句话,来形容他自己,再准确不过了: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参考资料:

《忧乐天下:范仲淹传》周宗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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