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43杜甫五古《病橘》读记
杜甫五古《病橘》读记
（小河西）
病橘
群橘少生意，虽多亦奚为？惜哉结实小，酸涩如棠梨。
剖之尽蠹虫，采掇爽其宜。纷然不适口，岂只存其皮？
萧萧半死叶，未忍别故枝。玄冬霜雪积，况乃回风吹。
尝闻蓬莱殿，罗列潇湘姿。此物岁不稔，玉食失光辉。
寇盗尚凭陵，当君减膳时。汝病是天意，吾愁罪有司。
忆昔南海使，奔腾献荔枝。百马死山谷，到今耆旧悲。
此诗或作于上元二年（761）。
群橘少生意，虽多亦奚为？惜哉结实小，酸涩如棠梨。
剖之尽蠹虫，采掇爽其宜。纷然不适口，岂只存其皮？
生意：生机。《晋书-殷仲文传》：“无复生意。”《岳州宴别》（唐-张说）：“古木无生意，寒云若死灰。”
奚为：何为。《战国策》楚策四：“方北面而持其驾，告臣曰:'我欲之楚。’臣曰:'君之楚，将奚为北面？’曰:'吾马良。’”《公无渡河》（李白）：“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
棠梨：酸梨树。《题苏仙宅枯松》（唐-李涉）：“几年苍翠在仙家，一旦枝枯类海槎。不如酸涩棠梨树，却占高城独放花。”
蠹（dù）虫：蛀虫。《四民月令》（汉-崔寔）：“自正月以终季夏，不可伐木，必生蠹虫。”《题段上人院壁画古松》（唐-朱湾）：“莓苔浓淡色不同，一面死皮生蠹虫。”
采掇（duō）：采摘。《芣苢（fú-yǐ）》（诗经）：“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槐叶冷淘》（杜甫）：“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
爽：败坏；失去。《道德经》章31：“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为张周封上杨相公启》（唐-李商隐）：“郭汲还州，尚不欺于童子。文侯校猎，宁爽约于虞人。”
大意：橘树缺乏生机，虽多又有何用？很可惜结的果很小，又酸又涩如棠梨。剖开发现尽是蛀虫，采摘进贡已不合适。多而不合口味，难道只是保存使用其皮？
萧萧半死叶，未忍别故枝。玄冬霜雪积，况乃回风吹。
尝闻蓬莱殿，罗列潇湘姿。此物岁不稔，玉食失光辉。
玄冬：冬天。《汉书-扬雄传上》：“玄冬季月，天地隆烈。”颜师古注：“北方色黑，故曰玄冬。”《赠五官中郎将》（汉-刘桢）：“自夏涉玄冬，弥旷十余旬。”
回风：旋风。《九章-悲回风》（屈原）：“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古诗-东城高且长》：“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蓬莱殿：《雍录》卷3：“龙朔二年，高宗染风痹，恶太极宫卑下，故就修大明宫，改名蓬莱宫，取殿后蓬莱池为名也。…咸亨元年改蓬莱宫为含元殿。长安五年又改为大明宫。…门北三殿相沓，皆在山上。至紫宸又北则为蓬莱殿。”
潇湘姿：《杨太真外传》：“初，开元末，江陵进乳柑橘，上以十枚种于蓬莱宫，至天宝十载九月秋结实。宣赐宰臣，曰：'朕近于宫内种柑子数株，今秋结实一百五十余颗，乃与江南及蜀道所进无别，亦可谓稍异者。’”《绍古辞》（南朝宋-鲍照）：“橘生湘水侧，菲陋人莫传。逢君金华宴，得在玉几前。”
稔（rěn）：《说文》：“稔，谷熟也。”岁稔：年成丰熟。《公馆燕酬南使徐陵》（北齐-裴让之）：“岁稔鸣铜雀，兵戢坐金人。”
大意：稀疏的半青半黄的橘叶，不忍心离别故枝。冬天厚厚的积雪，还有寒风呼啸。听说在大明宫旁，曾引种来自潇湘的橘树。橘子遇到欠收之年，宫中美食也要失些美味。
寇盗尚凭陵，当君减膳时。汝病是天意，吾愁罪有司。
忆昔南海使，奔腾献荔枝。百马死山谷，到今耆旧悲。
凭陵：横行，猖獗。《燕歌行》（唐-高适）：“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寄河阳从事杨潜》（唐-李涉）：“中原膏血焦欲尽，四郊贪将犹凭陵。”
减膳：古代皇帝天灾时吃素或减少肴馔，以示自责。《晋书-成帝纪》：“三月，旱。诏太官减膳。”
有司：官吏。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尚书-大禹谟》：“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盐铁论-疾贪》（汉-桓宽）：“今一二则责之有司，有司岂能缚其手足而使之无为非哉？”
献荔枝：《后汉书-和帝纪》：“旧南海献龙眼、荔枝，十里一置（驿站），五里一堠（瞭望堡），奔腾阻险，死者继路。”《唐国史补》：“杨贵妃生于蜀，好食荔枝。南海所产，尤胜蜀者，故每岁飞驰以进，然方暑而熟，经宿则败，后人皆不知之。”
耆（qí）旧：年高望重者。《汉书-萧育传》：“上以育耆旧名臣，乃以三公使车，载育入殿中受策。”《忆昔》(杜甫)：“伤心不忍问耆旧，复恐初从乱离说。”
大意：安史乱军仍然猖獗，当朝皇帝正在减膳。橘树生病也许是天意，俺担心这会怪罪“有司”。回忆当年南海使，策马奔腾进献荔枝。多少驿马累死山谷，至今知道往事的老人说起来仍然伤悲。
诗意串述：此诗首12句写橘病表现及原因。橘树并不少，但“少生意”。主要表现在“结实小”且又酸又涩。里面还虫多。采摘进献肯定不行。橘树的叶子看上去半黄半青要落未落的样子。橘病的直接原因也许是寒霜、积雪或者回风。总之是环境恶劣。接着4句写橘病的结果。橘子本为宫人喜欢吃的美味。据说在蓬莱殿还曾“罗列潇湘姿”。橘病了，没法向宫中进献了，宫中的美味不是要“失光辉”？末8句写橘病真正原因。橘病发生恰遇皇上因“寇盗凭陵”皇上“减膳时”，或许橘病乃“天意”。天意为何要橘病呢？杜甫没直接回答，而是让大家“忆昔”。汉朝时，“南海使”曾“奔腾献荔枝”，有多少马匹死在山谷？到今“耆旧”提起来还是不胜悲哀。当然汉朝已过去几百年，汉朝“耆老”早死了。显然，杜甫是借汉说唐。天宝年间也有“奔腾献荔枝”，也有“百马死山谷”，人们仍记忆犹新。也许是老天报应吧，美味的新鲜荔枝柑橘是吃了，但安史叛了，天下乱了，你看这满山的橘树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