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惊车

本文作者:赵福智


车轮滚滚,马拉小车公路驰;

尘土飞扬,车载桦椽沿路飞。

年轻时,我和小弟有一次用单套马车去卓资县拉椽,在山路发生的惊车事故,至今想起来还胆战心惊,兄弟俩每当谈起此事仍然冒一头冷汗。

一九七四年,我高中毕业,年底就在大队学校任民办教师。父亲考虑到家里人多,住房困难,第二年春季开始筹划再盖间房。当时的木材属于国家统购统销产品,特别紧张。父亲与住在卓资县的三叔联系,托人在原东河子公社寿阳营大队八洞梁买下三十条桦椽和一些做窗户的杨木。当时生产队还是集体所有制的经营方式,父亲外出还需请假。家里商议让我和刚上初中的小弟利用周末时间把椽木拉运回来。

父亲与生产队领导协商,同意我们用马套小平车拉运木材。生产队的三套马车人马都是固定的,队长让我们从闲马中挑选一匹拉车。由于前些年我有放马的经历,对生产队的马比较了解,最后选择了一匹六岁黑骟马。我知道这马有点骁躲(易受惊)的毛病,但从远路拉车需马有耐力等方面考虑还是觉得这马更合适。我想,凭我过去放马使马的经验应该能够驾驭得了。

一九七五年初夏的一个周末,天气晴朗,我俩套马上路。沿路见得大山小丘已披绿装,茂密的小麦随风摆动,各色农田清香有味,美好的自然风景使人心旷神怡。

我俩赶车路经头号、大滩、雷山水库、卓资县东河子等地,轻车熟路。90里的路程,在太阳落山前就到了我三叔家原东河子公社寿阳营大队前卜沟村。由于时间紧迫,在三叔家人和马各吃了点稍作停顿,我们兄弟俩休息,三叔他们于睡前赶车把椽木从八洞村拉回住地。

考虑到第二天多是重车下坡,小平车又没有磨杆,三叔帮我们在小平车车轴上系了根大绳,原想着在下坡路陡时让我弟紧拉绳索适当减速。清早,我们兄弟俩赶车回程。由于小平车太小,装上椽木前辕就没地方坐人了。小弟铺着块毛毯坐在车上,我只好徒步赶车。

马车走过雷山水库,北行不远就上了仁意三号大坝。坝顶到大滩有十里的下坡路,下坝初段坡度较陡。我示意小弟拉紧绳索,自己紧握马嚼子尽量慢行。刚走200米左右,发现公路右侧山体桥洞下有个老头拉着匹白马吃草。突然,白马仰头,马鬃迎风扬起,一片毛绒绒的怪物闪出桥面,只见黑马瞬间止步,接着受惊狂奔。我奋力跟车快跑几步,哪能赶得上重力加速度的下行马车,只好把右臂搂在马脖间的套绳里随车疾行。这时,只见山路上尘土飞扬,路人们一片惊慌。看得迎面过来的汽车、拖拉机、畜力车、自行车、行人等从马车旁躲闪而过,眼花缭乱。听得车上椽木落地声,心惊胆颤。有的椽木打在我肩背上滚落地下,使我肩疼背麻。

马车惊跑了二里多,到了仁意三号村东,这里地势逐渐平缓,但马儿还是跑速不减。这时,发现前面一根电线杆紧靠路边,电线杆旁地形较平。我急中生智,换用左手抓住套绳,右臂慢慢从马套里抽出来放长缰绳,当车到电杆旁迅速放缰跳跃,把缰绳快速缠绕在电线杆上,只见马儿猛扑几次慢慢止步,抖动着身子汗液淋地。回头一看,车上人无踪影,椽无一根。

拴好马,我忍着疼痛沿路返回,见一位老太太正在路旁收拾打碎的鸡蛋,心想一定是因为躲车摔倒所致。我上前道歉并表示要赔偿。老人说:“路上人车这么多,你们没出大事就够幸运了,还赔得个啥?”见状我把身上仅有的5元钱留给了老人。继续前行,看到沿路掉落的椽木也顾不上收拾,急着寻找小弟。快到惊车地点时与满身尘土的小弟相遇。我问他:“怎么样,碰着没?”他说:“当时我头脑一晕还不知咋回事,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了路面上,看到沿路掉落的椽木知道是惊车了,可我车上坐的那块毛毯怎也找不到,现在觉得手和屁股疼得厉害。”听小弟这么一说我总算心里放松一些。

兄弟俩沿路把椽木一根一根地抬到车上,已到午时。此刻发觉,小弟除了臀部疼痛,手掌碰破流血。我肩背和右臂疼得厉害,右臂衣袖扯破,左鞋脚尖磨破。丢失的毛毯也无从再找。

为了稳定马儿的情绪,我牵着马儿在路边吃了会儿草。然后继续套马赶路。路经大滩、牛粪沟、张旦沟、头号、壕欠、德太炉等地,剩余近五十里的路程,于黄昏时分才赶回了毛乌素村。家人们听了我们的叙述十分担心,安慰我俩吃点药多休息几日。

山路惊车说明一个硬道理,年轻是本钱,懂行是关键。要不是正值青春之年身体灵活,要不是前几年出场放马熟悉马性,突发险事,后果不堪设想。

山路惊车事故对我们人生的影响也不小。在当时那种普遍贫困的生活环境中,使我们进一步明白了勤奋学习提高自我的必要性。一九七七年招生制度改革以后,我和两个弟弟都考上了学校。当然,这得感谢党和国家的好政策给勤者带来的机会。

小弟从惊跑的马车上瞬间摔落短暂昏迷,当时伤势较重,全家人十分担心,但后来也没有留下后遗症。由于小弟勤奋好学,刻苦钻研,后来成为我们弟兄四人中唯一一个获取博士学位的。

这里简要交待一下小弟有惊无碍后的大致情况。小弟小我10岁,兄弟四人中排行我二他四。他上中学时已赶上了高中毕业能直接考取大学的年代,于一九八O年从科一中应届考入原内蒙古农牧学院。由于家境贫困,入学时穿了件我的半新旧中山服,带上我上师范时替下的被褥。与亲朋筹集了不足百元的上学经费,坐上田家村好心人的顺路拖拉机,奔波一天去了呼市车站,一个人找到学校接站车才进了大学。小弟一九八四年大学毕业留校任教,一九九一年读完复旦大学遗传学专业硕士研究生课程,一九九六年在华中农大获农学博士,分配到北京某大学任教。

山路惊车是我俩曾经遇到过最危险的事故,重车下坡急速奔跑,相遇那么多人和车,也并没有发生大一点的交通事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多少年来,这件事不时地浮现在我们脑海中,每逢兄弟相聚总会谈起此事。

那种沿路飞椽的惊险场面永远难忘,那种少时贫困的生活环境使人奋进。

2018年春节小弟(左)去顺义看望作者时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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