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性主义者的微“观”世界|月亮背面

月亮背面

文|吴菁

夏夜校园。

她和闺蜜走累了就爬到乒乓球桌上坐着看月亮。

月亮很大很圆,月光皎洁。

她们片片断断地聊着,轻地像微风飘过。却只有一句话,在她心里像小石子落

下。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对不起你,又无法向你启齿”, 闺蜜像在对月亮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对这句突如其来的、明显没有上下文语境的话穷追到底。

这就像许多年前,她在初恋男友的房间,恶作剧地抓起一个枕头想扔过去,却一不小心看到枕头下压着的一叠信件,纸上的字迹清秀整齐,熟悉得她从余光中就知道是闺蜜的手笔。

他似乎也吓了一跳,就在一秒之中,她是如此自然地改变了投球的方向,把枕头垂直抛向空中,然后它无比准确地降落,盖住了所有的信件。

几年后,她和他在同一个城市的两所大学。但她终究鼓励他从自己不喜欢的大学退学,考取了自己向往的艺术学院。

他的新的大学在另一个城市。

他给她写热烈的情诗,称她是他的女神。

可是去了不久,他失踪了。

其实他当然不是真的失踪,他的大学就在闺蜜校园的隔壁。

几年后她来看闺蜜,她们在夏夜空荡荡的校园走着。

坐在球桌上看月亮,她们谁也没有提起他,可是又觉得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在聊天。

故事背后的故事,以及——女人之间是天敌吗?

第一次写这种flash fiction, 写完给一位朋友看,一位身高一米八几、腿就有一米八的有着诸多中老年女粉丝的美男小说家。一如他往常的才思敏捷、快人快语,他立即抛过来一个修改结尾的具体而微的建议:

“多年以后重逢,她突然掏出一个枕头把对方闷死在球桌上!”

“Noooooooooo!”我几乎是不顾及任何礼貌、粗鲁而急促地拒绝了,同时心跳加快,脸发热。不得不说我被刺激到了,那个画面感十足的场景让我痛苦。一瞬间我竟像护着两个真实的生命个体一样护着我的女主人公,甚至有种自己也被闷死的悲愤,因为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绝不是。这两种结局在观点和隐含的情感上是截然相反的。

女人之间是天敌吗?

我们已然见过无数(男权文化下的)性别叙事热衷于讲述女人之间的战争,尤其是在爱情/婚姻中的战争,女性把同性当成竞争“优势”婚姻资源的对手;再或者那些讲述男性友谊和女性友谊的故事往往是多么的不同啊,兄弟情谊像钢铁像山,姐妹情谊则无比脆弱。如果哪天兄弟反目,那必定是某个女人导致的问题……

可是,我为什么要采用这样一个危险的故事框架?一个咋看上去近乎于“天敌论”的基本格局?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并不是说作者的阐释有多重要,一定高于读者的解释,只是——在拒绝了那样一个看上去“很强有力、很戏剧”的结尾建议之后,我更要追问清楚的问题。

无论是基于自身的女性生命经验,还是阅读那些打动我内心的女性情谊的故事,我承认女性情谊有着更丰富、更复杂的纹理。它完全可能交织着竞争、嫉妒、猜疑、谎言、疏离等等,但它也从来都汩汩地流动着难以割断的相互扶持、关爱、陪伴、分享秘密、甚至互为镜像式的成长等等。

恰恰是这种复杂性吸引着我,我“无心”地将两个女孩子置于“天敌论”的初始情境中,但骨子里恰恰是想去探触即便如此又如何?女性之间是不是存在别的更复杂、更幽微的情感关系的可能性?!所以,她才“帮忙“掩盖他的秘密,所以她没有逼问闺蜜的坦白,所以她给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时间与更大的空间,所以闺蜜也是矛盾和自我反省的。除了她与他之间的感情,她与她之间同样也是有感情的,虽然在某些灰暗时刻它只能以一种淡淡的、轻盈的、若有若无的形式存在。

如果一旦采用强烈的戏剧冲突,它也许体现了朋友作为一个成熟小说家的技巧或惯性,会更好看,但我遵循自己不安的内心缓缓地明白过来,死去的将不止是闺蜜,也将是女性情谊的种种可能性。你看,连那个杀人现场的乒乓球桌,不都正好喻意着女性之间互为天敌的竞技台吗?!

Oh,no......那将是多么可怕的谋杀意义多元性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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