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的收藏人生
徐悲鸿(1895年7月19日—1953年9月26日),汉族,原名徐寿康,江苏宜兴县屺亭镇人,中国现代画家、美术教育家。1917年,徐悲鸿任北大画法研究会导师,最高学府先后成就了画坛大师徐悲鸿和北大书法史两巨匠沈尹默、李志敏等。曾留学法国学西画,归国后长期从事美术教育,先后任教于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北平大学艺术学院和北平艺专。1949年后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擅长人物、走兽、花鸟,主张现实主义,于传统尤推崇任伯年,强调国画改革融入西画技法,作画主张光线、造型,讲求对象的解剖结构、骨骼的准确把握,并强调作品的思想内涵,对当时中国画坛影响甚大,与张书旗、柳子谷三人被称为画坛的“金陵三杰”。所作国画彩墨浑成,尤以奔马享名于世。
徐悲鸿被尊称为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奠基者,他主张发展“传统中国画”的改良,立足中国现代写实主义美术,提出了近代国画之颓废背景下的《中国画改良论》。
1953年9月26日,徐悲鸿因脑溢血病逝,享年58岁。按照徐悲鸿的遗愿,夫人廖静文女士将他的作品1200余件,他一生节衣缩食收藏的唐、宋、元、明、清及近代著名书画家的作品1200余件,图书、画册、碑帖等1万余件, 全部捐献给国家。
徐悲鸿的收藏见解与众不同,有独特之处。他认为:在收藏古画时,对于那些作品脍炙人口的画家,虽然他们的名气很大,遗迹也流芳百世,但是市场上不可避免的是伪品泛滥,倘若追这个时髦,赶这个热门,势必会陷入“古董鬼”设下的圈套。不如选择“冷坑”,也就是无名作者,虽然他们名望微小,但作品精湛。这些作品往往不为人知,或者不见著录,甚至无收藏款识,一旦被发现即光彩夺目。
宋代的《朱云折槛图》是我国绘画史上的传统题材。据《汉书·朱云传》载:朱云性格刚烈,难以容忍同朝臣子的腐败,于是请求汉成帝赐予上方宝剑杀之,却惹来杀身之祸,勃然大怒的成帝下令将朱云推出斩首,朱云攀住殿槛力争,以致把它折断了。此画表现的就是这个情节,所以称为“折槛图”。
徐悲鸿对此画评价极高,他认为《朱云折槛图》是我国古代人物画中的精品,主人公朱云敢于耿谏,傲骨凛然,临危不惧,令人钦佩。据廖静文介绍,徐悲鸿购得此画后,曾挂在他的画室请大家观看,特别点评了朱云的敢于抗争的气概和腐败臣子的狡诈模样。他激动地说:“正气、邪气对比得好,正气压住邪气。一个画家如果能创作出这样一件作品,可以说没有虚度一生。”
北宋的《罗汉像》是徐悲鸿从霉烂纸堆中拯救出来的闪光作品。闲暇之时徐悲鸿习惯逛旧货摊儿、小市场,他曾在一家小市场上的破纸堆里买到一幅谁也没有注意的画,画面虽然既霉且烂,但以徐悲鸿丰富的鉴赏能力,基本识别出它是北宋的《罗汉像》。他毫不犹豫地买下此画,经过重新装裱,果然画面楚楚动人。罗汉造型夸张,侍奉者形态细致入微,精密不苟,设色老辣而沉稳,线条柔韧而刚劲,构图严谨而饱满,神态生动而感人,足以说明《罗汉像》的作者对生活观察、描绘之深入细致,也反映了徐悲鸿精到的鉴藏水准。他欣然提笔在画中空白处写道:“此定是北宋高手所作,而霉烂已甚,戊子夏日,为吾发见,因得救出,灿然生辉,不减李公麟巨迹,诚生平快意事之一也。三十七年寒冬,悲鸿呵冻题于北平静庐。”
徐悲鸿以其独特的收藏理念,还收藏了很多类似《罗汉像》这样的无名氏、无款识作品,如明代的《观音图》《出猎图》《苍山幽涧图》,清代的《照妖镜》等。
除此之外,徐悲鸿以他丰富的鉴藏经验收藏了明朝大量名家佳作,如仇英的《梅妃写真图》,此画长达543厘米,人物多达110个,气势宏伟。此卷的笔法相当精细,其建筑富丽堂皇,人物形象潇洒丰富,尤其是仕女,千姿百态。
对于收藏的陈洪绶《陶渊明辞官图》,徐悲鸿感触颇深。画面中陶渊明在秋景中奔走,两个矮小的侏儒身着官服紧随其后。荒草凄凄,远山沉沉。陶渊明在沉思中举步,紧锁的眉宇间显示出他刚正不阿的人格和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决心。徐悲鸿观此画感慨万千,在画的上方赋诗一首:“罢官陶令出门去,两个侏儒冠服随。视察收成好半日,借瓶养得菊花归。”
在徐悲鸿收藏的明代画作中,除上述两幅珍品外,如沈周的《江流孤屿图》《隐沦图》《秋山落晖图》等多幅佳作,以及文徵明的《万壑松风图》、陈洪绶的《仙侣图》、汪肇的《芦雁图》等。
提起徐悲鸿收藏的金农《风雨归舟图》,要先从《溪岸图》说起。五代董源的《溪岸图》是徐
悲鸿于1937年在桂林的一家小市场里购得。张大千见此画后,爱之深切。翌年,此图被张大千借走,带回四川。数日后张大千以金农的《风雨归舟图》作交换。据廖静文介绍,徐悲鸿开始并不想与张大千交换,若以年代相论,两者相距约800年之久,若以作者名气而论,董源远在金农之上。但当《风雨归舟图》逐渐展现在他眼前时,画中那阵野逸的“风雨”打动了徐悲鸿,使他改变了主意,收藏了此画。他认为此图是中国画中的奇迹。那幅董源的《溪岸图》被张大千带到美国,现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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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收藏古画时,从不计较价钱,只要画好便千方百计地把画买下。也从不讨价还价,爽快的性格招来很多画商的上门推销,总是天不亮就围满了徐悲鸿的家门口,等房门刚一打开,画商蜂拥而至。按老规矩,徐悲鸿总是先请他们吃早餐,吃罢早餐后,他们便一一展示自己带来的藏品,徐悲鸿一旦看中便慷慨解囊。
1953年,徐悲鸿在北京逝世后,夫人廖静文女士及家人将徐悲鸿遗留下来的绘画作品1300幅,以及他收藏的唐、宋、元、明、清绘画精品1200余幅和书籍资料万余件全部捐献给国家。如今,这1200多幅徐悲鸿书画藏品一直珍藏在北京徐悲鸿纪念馆供世人赏鉴。无论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还是和平时期,悲鸿先生一直用生命的全部日夜守护着这批中华文化瑰宝,使我们有幸能亲眼目睹这些中国古代精品画作。我们由衷地感谢他!
徐悲鸿收藏了齐白石大量佳作,因为他们是莫逆之交。二人相识在1928年,当时徐悲鸿到北平担任北平艺专的校长,当他发现齐白石在中国画方面的高深造诣时,三顾茅庐来到齐白石的茅舍,聘请齐白石担任北平艺专教授。
第一次拜访时,徐悲鸿乘坐马车来到西单跨子胡同。初次见面,虽然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很大,但却一见如故。他们谈画,谈诗,谈文,谈篆刻,各抒己见。可当30多岁的徐悲鸿向眼前的齐白石提出聘请之意时,这位60多岁的长者却婉辞不受。几日过后,徐悲鸿再次登门聘请,还是被白石先生谢绝了。为了复兴中国美术事业,也为了早日实现自己的教育主张,徐悲鸿没有灰心,第三次又登门拜访。终于感动了白石先生。在学生们的簇拥下,齐白石走上了讲台,他为中国画革新作出了贡献。
从此以后徐悲鸿和齐白石成为了挚友,他们之间互相赠诗、赠画。当齐白石得知徐悲鸿将要南归时,便画《月下寻归图》和一幅山水画相赠,并在画中题诗二首:“草庐三顾不容辞,何况雕虫老画师。海上清风明月满,杖藜扶梦访徐熙。”“一朝不见令人思,重聚陶然未有期。深信人间神鬼力,白皮松外啼风吹。”从以上诗句可以看出他们之间深厚的友情。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木匠出身的齐白石家境贫寒,常常以卖画为生,他获知徐悲鸿收藏他的画作,于是便经常把最好的画留给悲鸿先生,所以徐悲鸿收藏的齐白石作品件件都是精品。
1937年,他在香港举办个人画展,期间作家许地山和夫人介绍他认识了马丁夫人。
马丁夫人的父亲曾是德国驻华大使,在中国生活了60多年,收藏了大量中国书画文物。在与这位德国人聊天过程中,徐悲鸿得知她手头有点紧,正在出售家里的藏品,据说有四大箱子。徐悲鸿非常感兴趣,于是就与这位德国人相约去看画。
当天,徐悲鸿看遍了四大箱子竟没有一张中意的。但是他又不甘心,这时墙角的一只旧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马丁夫人说,这个箱子已经放在家里十年了,几乎没人打开。
徐悲鸿拂去灰尘,翻开箱盖,一阵激动涌上心头。立即跟那个德国人说自己只要这一幅画。这是一幅白描绢画,描绘了东华帝君、南极帝君在众仙的簇拥下去拜谒三清的情景,画布上的神仙惟妙惟肖,生动传神。
马丁夫人见徐悲鸿如此重视此画,知道此画意义非凡,于是趁机抬高价格要价1万大洋。徐悲鸿立刻东拼西凑,卖掉自己的7幅画再加上3000大洋买下了这幅画。
至于这幅画的来历,据马丁夫人介绍,此画系八国联军侵华时被德军从一王府中抢得,马丁夫人的父亲曾是当年的德军指挥官。其父并不知道此画价值,于是将其丢在墙角10多年,并未重视。
回到北京,徐悲鸿把包括张大千、谢稚柳在内的一大批书画大师请到家中,对这幅书画进行鉴定。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幅画名为《八十七神仙卷》,确是吴道子真迹无疑。
张大千对这幅《八十七神仙卷》给予了一番纵横恣肆的赏评:《八十七神仙卷》场面之宏大、人物比例结构之精确、神情之华妙、构图之宏伟壮丽、线条之圆润劲健,都非宋代绘画样本所能比拟。即便与北宋武宗元传世的《朝元仙杖图》巨作相比照,虽然两者的构图与人数相同,但是其笔力与气势明显逊色于这幅《八十七神仙卷》。因此可知这幅《八十七神仙卷》很可能是唐武宗会昌年间的作品,或者说至少是“吴家样”的摹本,与画圣吴道子有着密切关联。
谢稚柳更是从绘画技法上对《八十七神仙卷》加以分析说:此卷画法极具隋唐壁画的典型特征,比北宋武宗元的《朝元仙杖图》更接近于唐风神韵,因此此卷非吴道子之手笔莫属。
对于张大千和谢稚柳的这番评价,徐悲鸿在表示认可与赞同的同时,也在跋文中写道:《八十七神仙卷》之艺术价值“足可颉颃欧洲最高贵名作”,可与希腊班尔堆依神庙雕刻这一世界美术史上第一流的作品相提并论。
得到了世间如此少有的珍宝,激动万分的徐悲鸿日夜揣摩这幅意境缥缈的画卷,还精心刻制了一方“悲鸿生命”的印章钤在其上,随身携带,不离其身。五年后,徐悲鸿为了给抗日筹备军资,在云南举办了一次画展,吴道子的这张真迹就是画展核心。《八十七神仙卷》一展出,当即观者如云。
非常不幸,展览当天,日军飞机突然来袭,混乱之中,一盗贼将徐悲鸿的30多幅画和最珍贵的《八十七神仙卷》偷走。徐悲鸿发现古画被盗后,十分伤心,可谓是肝肠寸断。
古画失踪后,徐悲鸿忧心成疾,到处寻找古画无果。两年后,徐悲鸿在战争中辗转来到重庆。乱世之中,一个当年他的女学生卢阴寰写来信告诉他古画在成都出现,卖画者索要20万大洋才肯出手。徐悲鸿听后喜出望外,但是20万银元的售价对当时的他来说就是“天价”。要知道,当时北京的一套上好四合院也不过才卖1万大洋。
徐悲鸿与妻子廖静文获此信息,盼画心切的徐悲鸿不再计较赎金的多少,他卖掉所有值钱的家当,卖掉老婆的金银细软,抱病日夜作画筹款,终于将《八十七神仙卷》赎回手中。
经仔细辨别,徐悲鸿发现除了原先钤在《八十七神仙卷》上的那方“悲鸿生命”的印记,以及自己精心装裱时所作题跋等被挖割而去之外,可以说毫发无损、完璧归赵了。徐悲鸿抑制不住激动而兴奋的心情,当即挥毫赋诗一首:得见神仙一面难,况与伴侣尽情看。人生总是葑菲味,换到金丹凡骨安。
如今,这幅画收藏于北京徐悲鸿纪念馆,并且是众多禁止出国展出的国宝之一。当时徐悲鸿两度花重金赎回,共计21万大洋,放在现在那可是一笔巨资,这种舍家为国宝的壮举,值得后人尊敬与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