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落一篱(张千禧)| 《天天读写》文章精选

● 出版单位:山东创新教育研究院

潍坊微赢教育咨询有限公司

● 国际标准刊号:ISSN1672-0407

● 国内标准刊号:CN22-1221/F

● 出版周期:月刊

● 适读人群:广大初中师生和家长

● 四大版块:【大阅读】【精写作】

【观天下】【天下观】

精写作

雀落一篱

山东莱州市双语学校初一(5)班 张千禧

伴着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姥爷推开南院的门。先是“哗哗”的铁轮磨地声,后又是“咣”的一声铁轮被地上的凹槽卡住的声音。姥爷那穿着褪色的蓝汗衫和因洗涤而成为略带瓦色的粉短裤的身影出现在门框中。

一篱麻雀,惊起。

趿着老化的深蓝色塑料拖鞋的姥爷,跛着,走到鸡篱前,然后拿了瓢,舀了和好的玉米面,僵硬地弯下背,半蹲着,将面倾倒进鸡食槽里。顷刻,小小的院子里就充满了鸡喙与木食槽碰撞的声音。

麻雀们站在伸进墙头的槐树上,歪着头,看着姥爷趿着拖鞋带着“啪、啪”的声音离开,才重新落到鸡篱上,与鸡争食。

一篱麻雀。

然后姥爷回来生火做饭。

烧火时,姥爷赤着背膀。不知为什么,我对于姥爷的穿着,仅能回忆起一条打了蓝补丁的瓦粉的旧短裤,一件灰黑色的半新不旧的毛衣和那件褪了色的蓝汗衫。

姥爷的后背汗津津的,摸起来是凉凉的,又有点发黏。黝黑嶙峋的山一样的后背,像麦田那棕黑色土壤。

麻雀争吵的声音传来。

姥爷出车祸前,和姥姥和我一起剥花生。

姥爷树根一般的手指——树根一般骨节分明,树根一般粗糙,树根一般有力——轻松地压开花生壳,仅靠那厚而硬的老茧就将花生仁从花生壳里剥出去。

姥爷低着头,将仅有几根稀疏的灰白头发的头顶朝向我。我心不在焉地剥着花生,脑子里是那群起起落落的麻雀。

当村里人告诉独自在家的我,姥爷出车祸时,我有点不明白,我认为他的话并不可信,只是疑惑地问了一句:“啊?”

对方又略显焦急地重复了一遍。

我这才半信半疑地“噢”了一声,然后回屋里打电话给妈妈,迟疑地将这件事说给妈妈。妈妈立即大惊,大声又问我到底怎么了。

然后,在事故发生的十字路口,在去医院的路上,在去急救室的走廊上,我都迷迷糊糊的。一位手拿文件板的戴眼镜的男医生,边走边告诉我们,姥爷是内脏破裂,大概是脾脏,因为我不懂,所以没记清。反正是救不了了。于是大人们哭着哀求,但医生仍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救不了了。

坐在走廊上,旁边就是肇事司机。我掉着泪,甚至在心里想着我要跳到他跟前,朝他破口大骂,把最狠的、最恶毒的粗话脏话——凡是我能想到的,统统骂给他。

但我没这么做,我仅能坐着掉眼泪。一滴、一滴,滴湿了我的裤子和脚下的地。

回了家,映入眼帘的,仍是一树麻雀——在枝头上,在电线上,在屋檐上,在鸡篱上……

大人、老人都在天井里忙着一些我不知道的礼仪。

我站在院里,看着篱里的鸡,看着竹子扎的铁丝锈蚀的鸡篱,看着篱上的麻雀。

乡村总是有些寂寞,但又总会被填满。就像云填补天的寂寞,青草填补泥土的寂寞,燕子填补屋檐的寂寞,麻雀填补鸡篱的寂寞一样。姥爷还没来得及寂寞,就结束了他的暮年。

我盯着院子里的一切。门框上,锄头上,柴棚上,以及鸡篱上,都留着姥爷的手的粗糙和温度。“咣”的一声,铁轮又被地上的凹槽卡住,我回头,姥爷那穿着褪色的蓝汗衫和瓦色粉短裤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门框中。

屋后的槐树很老,在微凉的风中摇曳着它还未来得及抽叶的枝条。整个小院铺满傍暮的灰棕色。在柴棚上树梢上等待已久的麻雀终于落下,落在姥爷亲手扎的鸡篱上,探头探脑地搜寻着食物。

又是,雀落,一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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