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庄:想要画好山水得学会看山

文/陈子庄

陈子庄 《夏日南湖》

山水画须画出春、夏、秋、冬四季,每季又须能看出孟、仲、季直至一天的四时朝暮。即使同画一景,同为一季节,年年画出也不同,因为人的思想也在发展。有些人的画四时莫辨,有些人旧稿照翻,基至对着照片画,真是艺术的自杀。

画山水花卉均需画出空气,画面上要有四时朝暮、阴晴雨露的区别,但应于笔墨中写出,而不靠烘染的功夫。

只画几棵树,一间房子,可以成一幅画,只画几个山峦就不成画。画山水须有掩映,有树才有幽深掩映,青城无树则不幽。没有动、植物的世界就不成世界,没有人类活动的蛮荒之地也不是人的世界,画山水要有白描的功夫。中国画讲线条,花卉、人物讲线条,山水也讲。

黄宾虹《傍云山居图》 立轴 设色纸本

看山要体味到山之色调,画山须有主调,要善用调子接近的色彩,画面上不能用调子相抵触的色来界开。石涛、黄宾虹会看山,因此会画山。

看山要带有感情,要洞察幽微,体味山之情。山中生物、矿物浑然一体,茂然勃起,石上苔草四季长青,昆虫活动,无一不生机盎然。山岚、雾气、树木之水分,郁郁然云蒸霞蔚。看山时,功夫要下在体味这些方面,要去发现。我每至山林,犹如归家省亲,如晤老友,若无此情,则谈不上看山。

看山须于静中看,静则生慧,有慧心则能得自然之神。

山越大,山石上苔越多,石头是“活”的。黄宾虹云“山皆湿润”,就是说画中石头须是“活”的。山虽不能动,但不能将它画成死的,所谓“顽石点头”,画画自当如此。

黄君璧《故里秋光》 镜心 设色纸本 1958年作

每一处山川总有其特殊的性格。如建筑、小桥、石头等,都不会各处一样。要看山入微,用特写之法画山,要把方位选好。我画青城山观日亭,是从上天梯看过去的,绝险。画材遍地皆是,不必一定要到名山大川。我的山水画中就常以成都城市行道树法国梧桐入画,“景”须分“景物”与“景色”,不少画家的画缺“景色”。“景色”就是气氛、调子。

我常在月夜中透过树林看月光下的山川、房屋、树木等物,于绘画的意境颇有启发。

古人画山水爱留空白,好象是有烟云气,其实那是没有本事。石涛的山水全幅画满,或于最幽暗处以白层布虚,即一洗前人陈腐气。

张大千 《黄山文殊院云海》

画面上应实处多,虚处少。宋、元、明大家都是实多于虚。如李唐画《万壑松风图》,仅松林背后留有一带烟云,但觉得满纸生动。现在画山水动辄满幅烟云缥渺,象贴了些锦花,遮遮掩掩。要有烟云缥渺的效果并不在于虚处留得多,主要在于笔墨气氛,在于境界,在于物象的组织。

画梅林、雪景,都要学有所成后才能进行。否则画不出冬天气氛。四时景象中,最不好画的是冬景。山石之外,能把梅林、竹林、松林画好,于画山水则思过半矣。石上之点,应有浓淡、虚实、疏密、高低的区别,总之要有抑扬顿挫,构成节奏感、音乐感、诗意。

聂彦锋《素雅修心》

一幅画中,山石、房子都是土红色,这是我的画法。这样处理,色面大块,中间勾勒的线条是淡墨,土红色夹些灰色,调子很好看,朴素简洁。只是画房子与画山石所用的勾勒线条是不同的。这种方法并不完全是我的创造,等于古人的全用朱画、墨画,但我有所发展。

我近来画山水喜欢连皴带点,用墨用色一次画成。

山水画,画一次待干后再加,一次次加深画成:此乃《芥子园》的画法。不管画面有几层,不管浓淡先后,一次画成,这是最高水平的画法,非到技巧成熟时不能成功。

山水画家晚年大都画得黑,以年老眼力衰退,自己看着总觉得还没画够,别人一看即觉过黑了。

陈子庄 《山村图》

山水画不是靠画面黑才层次多,才深厚。画山一般的次序是先画后染,也可以先染后画。后者是花卉画法,我用之于画山水。

山水画中,画房屋的线条全是书法。没有篆隶根底,怎么画房子呢?

关山月 《风雨千秋泰岳松》 镜心 设色纸本 1981年作

细笔青绿界画山水,难点是须组织严密,使人一看便以为难,主要在于建筑、人物,不在山势。袁江、袁耀的画界,一看使人吃惊,规模大,常人做不到。张大千之界画未成,建筑无大规模,无难点。

目前的山水画有很多还在“四王”的圈子里,另有一些则是在洋框框里边画中国画。这样就有了两种框框,洋框框与土框框。但有人却以洋框框反土框框,尚自诩为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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