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杯】“知青岁月”征文作品选登(049):棒哥
049棒 哥何 好
棒哥痛快地喝干了一杯酒,神态有些醉意,拍拍胸膛:“这辈子俺没有白活,感恩杨队长,感恩村里的所有人。”顺手一把拉过老婆:“还要感谢我的内当家。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我还要做我的棒……棒哥!
在一些平常闲暇的日子里,我会时常回想起“棒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些人、有些事,似乎已经成为过往云烟,可是,“棒哥”却一直留在我的脑海。当年,我们下放农村,队上有个楞头楞脑的小伙子特别引人注目,全村人都很喜欢他,大人小孩都习惯亲切称呼他“新吧”!“新吧”只上过小学三年级,仍然还写不出自己的姓名,读书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从小他就喜欢放牛、砍柴、捉鱼、割猪草,高兴的时候就在地上打滚,农村的孩子不懂什么叫苦,也不知道累。“新吧”身体敦实,生命力极强,耐暑挨饿受冻是他的强项。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他,总是一副呲着牙望着你笑兮兮乐呵呵的憨态模样,骨子里透露出三分呆气,出自内心深处的和气友善,还有鼻孔下淌着两只白虫,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用右手背使劲擦拭一下,然后冲着你嘿嘿地笑两声,看见了都会留下深刻印象。我们生产队有二百多号人,人均一亩田、一亩地,春冬还要打芦席,在那个年头,每天都有许多干不完的农活。杨队长是个精明人,会盘算又能干,“他走过的路草都不生。”大伙儿这样评价他。生产队的各种事项布置得井井有条,社员群众都很佩服他。在生产队的每次突击任务中,“新吧”不慌不忙,动作沉稳,有的时候,他都是故意礼让别人,不争强好胜,所以至少要慢半个节拍落在后面。杨队长总是在这节骨眼上当着众人来数落几句,好在“新吧”从不在乎,莞尔一笑,大家也习以为常,“五个手指头伸出来也不是一般齐啊!做事总会有先来后到。”真的,“新吧”的手指头天生就是秃处处的,不算灵活,并比常人的手指头要短一截。生活中总会有各种现象,大家生活在一起,日子长了,大伙儿经常以他取乐,打他的“八仙”,开开玩笑,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也和大家一起逗趣地笑着、乐着,忘记并冲淡了劳动中的疲劳和紧张。久而久之,不知是谁随口喊出了一个形象的诨名:“棒哥!”“棒哥”不棒,也不傻,这是大家公认的,他就是心肠太好了。生产队旁边有一块八十亩最平最肥的高产棉花地“杨家湖儿”,蓝天白云秋 风送爽的景象中有十几位中年妇女顶着花白头巾正在紧张麻利的采摘朵朵棉花。突然,队长老婆道英无意摸了一下口袋,发现自己带的荷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弄丢了。这如何是好!因为女儿生珍二个月后要出嫁,她想趁捡完棉花后径直去码头上供销社扯些布疋做嫁衣,还买些床上用品饰品置备女儿嫁妆。姐妹们听说后叽叽喳喳,都停下采摘棉花,在棉地里分头去寻找。棒哥和其他两个社员在旁边不远处油菜地里打农药,施肥料,作对比,搞试验。他正准备去水沟装水,忽然,就在小路边坡地上草丛里发现了一个耀眼的荷包,棒哥立即抓起来,惊呼不已,打开一看,哇!布票、粮票,大部分是十几张崭新的“工农兵”钞票(当时还没有发行百元钞票),他没来得及清点,望望四周,是谁不小心把荷包丢失在这里?他焦急万分。只听见上风头棉地里妇女们吵吵闹闹,熙熙攘攘,没有犹豫,肯定是她们哪个的!棒哥迅速甩下喷雾器,一只手高举荷包,沿着小路跑过去,还不时用另一只手搂着快要松垮下来的裤腰,“噢!噢!你们看,我在沟边捡到好大一个荷包哟,这是哪个的?”道英隔老远看见棒哥风急火急,粗声大嚷,急切问道:“棒哥,你手里拿的什么?你看见我的荷包了?”她激动万分,“快拿过来看看。”道英迈开大步,迫不及待一把从棒哥手里接过来。她涨红的脸庞瞬间滚落二行热泪,语言打颤:“劳慰你呀!棒哥,我的好棒哥!”众姐妹跑拢来都为道英的钱包失而复得感到欣慰和踏实,更为棒哥的这种行为和精神深深打动,她们纷纷伸出拇指和投下赞许的目光,有个妇女说:“棒哥,等几天我给你做个媒。”道英接着从荷包里抽出一张十元币递到棒哥手里,棒哥红着脸、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他光着脚丫,擦拭了一下鼻孔,一只手挥着告别,一只手搂着裤腰,头也没回,撒腿就跑了。怡静温馨偏僻的村庄在暮霭中渐渐暗淡,轻柔舒适的空气中飘散着泥土秋叶的芳香;有几只小虫在附近鸣唱,袅袅炊烟团围在树丛农舍茅房四周。不时传来妇女们尖脆呼唤孩童和牛犊的啼叫声。初秋的傍晚,大地散去后的躁热略有一丝寒意。道英随便披了一件粗布上衣,用花篾竹篮子装了大半篮子炒得焦脆的糯米泡儿和十几个鸡蛋(这种篮子是专门送祝米用的,规格很高)。她的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这些日子,由于秋收农忙,家务繁重,老杨出去开会,商量碰头,她一个人忙里忙外,还要筹划盘算女儿的婚事,人到中年,操劳过度,老是不思茶饭,没精打采,丢三落四,莫非是到了更年期?真的是:鸭子不知鹅的事!她挽着花篮摸黑来到赵妈家里,棒哥正捧着大芦花碗吃饭,一张矮木桌上摆放两大碗菜,赵妈搬了把柳木靠背椅子,亲切地要道英坐下。房子很小,稻草滚把的土壁有冷风钻进来。昏暗的煤油灯下,棒哥露出二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冲着道英嘿嘿地憨笑两声,算是对道英的到来表示礼节上的招呼:“道英伢,香背您!”然后猛地端起大碗,呼之哗啦,用极其不标准的筷子夹法,对准嘴巴连扒三口,横桃起大注酸菜迅速送往口中,不停地咀嚼,发出特别声响。就这样,棒哥毫不留情,机械地不断重复运行。不大一会儿,棒哥连盛三碗米饭,木桌上的酸菜和鲊辣椒所剩无几,简陋的茅舍,朴素的灵魂,才会有缘遇上这样的大餐!道英几次话到嘴边,想说又收了回来,此时的她,瞪圆大眼,惊愕不已,棒哥的节奏、神态,那种对生活的满足已经严重感染了她,食欲大增,随之神经刺激下的诱惑口水已经流了出来,恨不得也来一碗,尝尝体验这舌尖上的酸菜、柴火灶炒的现饭,竟有如此山珍海味?她作了几句交待,匆匆告别赵妈溜回家去,从木碗柜里端出几碗菜,又从烧箕里盛了一大碗饭,也学着棒哥的姿势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大公鸡总是每天唱响希望的黎明,天还没亮,各家各户的小广播开始响了,首先是放了一首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随之,杨队长略带有些嘶哑疲倦的语音大声通知:“今天早上,我们所有人员都去送公粮,每百斤计五分工,回来时,挑化肥和生产资料。”话刚落音,棒哥和一批社员挑着箩筐、哼起小曲,吹着口哨,向生产队队屋走去。不到一袋烟功夫,。大家都先后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在副队长的带领下,朝着公社粮食仓库出发。空旷的原野,遍地秋色,满眼皆是稻田刚收割完后成堆的稻草垛和留下的稻草蔸,枯黄的棉杆下一行行种植的油菜秧苗,晨风吹开了淡淡的雾幔,太阳从天边升起。弯曲不平坎坷的乡村小道上,人们排成一条长龙,大步流星,脚下生风,你追我赶,有说有笑,扁担一闪一闪,发出咯咕咯咕悦耳动听的曲声。虽然,他们满载负荷,历尽沧桑,承受着生活的重担和岁月的磨炼。额头和后背的汗珠滴落在这块土地上。年龄稍大的已经气喘吁吁,但是他们毫无怨言,卯足干劲,咬牙坚持把这份公粮交上去。终于,交完了所有公粮,马不停蹄又去生资仓库挑化肥,然后来到公社一家便民餐馆。庹老板早已做好了一大箩筐包子,大家蜂涌而至。肚皮早已贴到了脊梁骨,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油光水亮,比狗不理还要强得多。又是棒哥最后一个人来到餐馆,肩上的担子刚放下,庹老板笑眯眯地对棒哥说:“棒哥,今天不错,只迟到五分钟,不慌,我还有最后一锅,里面有几个你最喜欢吃的富油包子,是专门留给你的。”接着庹老板使劲揭开盖子。棒哥看见冒着热气的白面包子,一股蒸笼内喷发出的油香味儿直扑脸面,没来得及洗手,他迅速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滚烫的伏油黑糖流汁流在手掌,他立即伸出舌头就势去舔,就在棒哥舔的同时,由于手臂抬高位置,流汁顺沿胳膊又到了右手肘部关节,他才不管那么多呢!看见油花花的流汁,他努力再次抬高胳膊,侧势身体,伸出舌头直接对准肘部,由于用力不当,包子里面剩余的大部分流汁继续往下掉,不偏不斜,正好滴落在棒哥的后背上。因为他打着赤膊,滚烫的流汁紧贴在皮肤上,痛得他丢下包子,跑出门外,在院子里不停地打转嗷嗷大叫!队长和社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惊慌不已,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诧异这眼前惊险的一幕。有个妇女眼疾手快,拿出毛巾跑到棒哥身边帮他擦去了身上的流汁。哦,原来如此!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几个年轻人跑上来学着棒哥的样子捧腹大笑,院子里闹开了,疲倦苦累烟消云散,棒哥也很不过意。吃包子烫背心的典故从此有了真实的故事,找到了正确的出处。今年秋天,我有幸受邀再次来到了这块留恋的土地。平坦宽敞的水泥公路两旁新建了款式多样的农村新居、学校、医院、托儿所,放眼望去,稻色金黄,沟渠成行,荷塘飘香,鸡鸭肥壮。昔日的面貌已经无处寻觅,大部分的面孔也不再熟悉,但从相貌上辨识或许能猜中这是谁家儿郎?听说杨队长已于去年病故,心中不免怀念,掠过几分哀伤。前面不远处有幢高大楼房就是棒哥的家,他早已在公路边等候多时。隔老远,他就冲着我们爽快、坦诚地嘿嘿憨笑,花白竖直的发须,岁月刻下了满脸风霜,粗糙有劲、长满厚茧的双手紧紧握住我们不肯放下。如今,棒哥是远近闻名的种粮大户,墙壁上、书房里摆放了各级政府,发的各种奖状和名誉证书,女儿在北京工作,院子里停放着拖拉机、收割机,还有一辆小轿车。席间,他很少说话,使劲不住地给我们奉菜、敬酒、递烟,大口地喝酒,对着我们每一个人不停地憨笑。喜悦、兴奋、满足、追求无不深刻表现在他已经开始苍老的脸上,我们都为他的勤劳、朴实、憨厚、善良而感动,老天爷才是公平的。最后,棒哥痛快地喝干了一杯酒,神态有些醉意,拍拍胸膛:“这辈子俺没有白活,感恩杨队长,感恩村里的所有人。”顺手一把拉过老婆:“还要感谢我的内当家。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我还要做我的棒……棒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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