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万法为侣的为谁
玉琳国师幼时闭目就可以反观自心,无念可得。后来礼参天隐圆修。一日坐香未竟,他径自入室别参,修拿起《石屋录》问他:“这个是什么?”师却请修道,修向他说:“你不道教我道,为何?”师云:“情知和尚不敢道。”修答:“是《石屋录》。”师反说:“随他去也。”
玉琳那时候以为见性就是见到本来无一物,坐参也只是训练制心一处而已,他都做到了。修拿书问他是什么书?师偏故意不答,免得扰动清净一念心,修说这就是《石屋录》,为什么不敢说。玉琳卖弄聪明,那和尚随着问题而答,已经破坏那片一念清净心了。这就是说禅是离言语、文字的,我才不随他人的问处答呢!修和尚一听,严厉的指责他未悟言悟,错悟当悟,玉琳当时窘得涙如雨下。
其实这个清净一念心就是独头意识,人像在寒岩上动不得,起不得。
有天晚上,师侍立,陷于独头意识中。修借机启发:“当初庞蕴初见马祖道一,也以『不与万法为侣的是谁』相问,为什么马师要进一步说: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与汝道?”
玉琳呈颂:“不侣万法的为谁?谁亦不立始亲渠。有意驰求转睽隔,无心识得不相违。”修和尚何等眼光,觑得玉琳的罩门。玉琳陷落在一般的禅定上,孤孤迥迥的,没有活泼自在的生命活力,所以修和尚严肃的向他说;“我不问你什么是不与万法为侣的,要你会一口吸尽西江水啊!”玉琳回头转脑才恍然大悟。
后来,有僧问他:“有拄杖子与拄杖子,何谓?”师曰:“世尊拈花,迦叶微笑。”进问:“如何是无拄杖子夺却拄杖子?”师笑答:“百万人天悉皆罔测。”
玉琳如果碰上庸俗的禅师,一生就可能断送在“不与万法为侣”的一念清净上了,永远承诵在“拈花微笑”的故事中,幸亏他遇到的是修禅师,一位高明而且有实证的禅师,他可以引用:“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相讯,让玉琳国师在一口气不能上来的时候吐了一大口气,吸气与吐气是同一回事的啊!不是两回事啊!
环视当代的所谓禅师,有几位有这样的慧眼呢?而且现代论著颇丰的学者也挂上禅师的名衔登上法座,根本不了解“直指人心”的意义,根本不明白禅宗的禅与四禅八定的禅定无关,完全不相涉。有的拿着止观运用的禅定当着禅讲,混淆不清,鱼目混珠,禅道怎么不衰退?黄龙禅师就批评过:“学者欺诈之弊,不以如来知见之慧,密而锻之,何由能尽。且古人建立宗旨,千牢百固,尚有承虚接响者混我真宗。若师家大法未明,无从辨验,则胡喝乱棒,群然而起,吾宗扫地矣!”
其实是非容易辨别,真假可以立判。问题是:大家习惯于聚众喧哗,你说他错,那些弟子怒目相向,群起而攻,让说真话的人失去平台。目前为止,只有在台湾宣扬现代禅的李元松老师,未悟言悟,自省愧疚,公开声明并道歉,仙风道骨犹存。可惜,他的弟子也不见一个出来雪耻。要知道,禅是普世的精神食粮,不专属于某人某派,师父既然勇于承认过错,弟子应该奋起继续参禅参访,重建门风才是啊!
我们一再强调:公案只能参,不能解。没有开悟的人解公案必定落在猜测上寻道理;没有开悟的人才敢解公案,因为他没有破参的经验,不明白破参与参公案的关系,只好落在猜测上强词说理,其实他心里头是虚的。
开悟的人更不敢解公案,因为没有一定的答案。他必须引用公案的时候,在似解非解中,用尽办法让参公案的人从另一角度参,而不是给答案。
例如上举玉琳国师参“不与万法为侣的为谁?”自以为开悟了,天隐圆修只向他问:“为什么道一接着说:‘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呢?”玉琳不假思索即说颂:“不侣万法的为谁?谁亦不立始亲渠;有意驰求转睽违,无心识得不相违。”对吗?答案很好。但这是肢解宗徒,是推理的结果,遵循神秀的偈意,一路落在意识河里,不是真的身心踊跃。
修和尚大发慈悲问他:“我问你什么是‘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别打岔。”玉琳才参透,转头就走。
未悟言悟的假禅师很多,自古就有,这是憾事。前天有人寄来某大德的开悟愒,标题是《悟真空理》:“梨树开花满树白,满园梨花白似雪,片片雪花飞满地,今日满园成香色。森罗万象终归坏,唯有真空才不灭。”看了不禁泪下,禅风衰败如此,大唐国里那有禅师?余下的还有悟实相理,悟大彻理,也懒得看了。这般禅师座下弟子都有好几百万人供养的,跟他学禅的也有几十万人,但是石头希迁说:“契理亦非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