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疮的内治法
口疮的内治法
□ 张苍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
口疮病小难治,让不少医生挠头。笔者花费大量精力,查阅古籍,结合自己的临床经验,分析整理形成了这篇学习笔记,内容涉及口疮的因机症治。口疮一病内容甚多,其典型表现是口腔黏膜出现破溃、伴有疼痛。本病病因多样,根据其临床所见症状,大致包含现代医学的口腔溃疡、阿弗他口腔炎、口腔扁平苔藓、黏膜白斑、白塞氏病等。
临床表现
口疮为人所习见、共患,其典型表现即口腔黏膜的糜烂、溃破,伴有不同程度的疼痛感、烧灼感。而“人之口破,皆由于火,而火必有虚实之分,色淡色红之别。虚火血色淡白,斑点细陷,露龟纹,脉虚不渴。实火色红,而满口烂斑,甚者腮舌俱肿,脉实口干。”(《杂病源流犀烛·卷二十三·口齿唇舌病源流》)若查脉象,则多见“寸部脉数,主热上壅。烦躁咽干,客热烦渴,头疼口疮。”(《订正太素脉秘诀·卷上·寸口上焦脉》)以热在上焦也。
病因病机
最早的关于口疮的论述见于《内经》:“膀胱移热于小肠,膈肠不便,上为口糜……胃之水谷,不得传输于下,则令肠膈塞而不便,上则令口生疮而糜烂也。”这实际是心肾水火不交的一种表现。后世对口疮的论述甚多,然以《内经》为肇始,总以火立论,热盛则肉腐,无此一步,何以成疮?口疮多见于成人,也见于小儿。
小儿口疮成因有三。其一,宿禀胎毒;其二,将养过温;其三,乳母过食煿炙。“小儿血气盛,若将养过温,则心有客热,熏上焦,令口生疮。”(《诸病源候论·卷之五十·小儿杂病诸候六口疮候》)“小儿若宿禀胎毒,或乳母过食煿炙,热蕴心脾,不能发泄,亦会发生口疮。”(《赤水玄珠·第二十五卷·口疮》)
成人口疮则有内伤、外感之别,实火、虚火之分。
其中论实火,有热病之后,毒气未除,伏热在脏者。如“夫热病,发汗吐下之后,表里俱虚,毒气未除,伏热在脏,热毒乘虚,攻于心脾,上焦烦壅,头痛咽干,故口舌生疮也。”(《太平圣惠方·卷第十八·治热病口疮诸方》)
有内生腑热,乘于心脾。气冲于口与舌者,“夫手少阴心之经也,心气通于舌。足太阴脾之经也,脾气通于口。腑有热,乘于心脾,气冲于口与舌,故令口舌生疮也。”(《太平圣惠方·卷第三十六·治口舌生疮诸方》)
有经络不通,毒结心脾者。如《太平圣惠方·卷第三十六·治口疮久不瘥诸方》记载:“夫口者,脾脉之所通。舌者,心气之所主。若经络否涩,气血壅滞,则生于热。热毒之气,在于脏腑,搏于心脾,蕴热积蓄,日久不能消散。上攻于口舌,故生疮久不瘥也。”
盲目内服金石类药以求长生,也是口疮成因之一。现代人应用各种激素、兴奋剂、强壮药所致口疮即属此类。
金元以前医家多从实火论治,金元之后,重视虚火的医家较多,所以然者,补前贤之未备也。如“有胃气弱,谷气少,虚阳上发而为口疮者,不可执一而论,当求所受之本也。”(《圣济总录·卷第一百一十七·口齿门·口疮》)又如:“口疮,上焦实热,中焦虚寒,下焦阴火,各经传变所致,当分别而治之。如发热作渴饮冷,实热也。轻则用补中益气,重则用六君子汤。饮食少思,大便不实,中气虚也,用人参理中汤。手足逆冷,肚腹作痛,中气虚寒,用附子理中汤。日晡热,内热,不时而热,血虚也,用八物加丹皮五味麦门。发热作渴唾痰小便频数,肾水虚也,用八味丸。日晡发热,或从小腹起,阴虚也,用四物参术五味麦门。不应,用加减八味丸。若热来复去,昼见夜伏,夜见昼伏,不时而动,或无定处,或从脚起,乃无根之火也。亦用前丸,及十全大补加麦门五味。更以附子末唾津调,抹涌泉穴。若概用寒凉,损伤生气,为害匪轻。”(《医贯·卷之五·先天要论下·口疮论》)
金元四大家皆能执中致用
刘河间曰:有膀胱移热于小肠,而口糜溃烂者,用柴胡地骨散,实者大黄、朴硝以利之,或导赤、五苓,加黄连兼服。大抵口舌生疮,初起不可便用凉药敷掺,恐寒凝不消,久而难愈。必须先用辛轻升散之剂,而后清凉,或视其所因而分治之。或有中气不足、致虚阳口疮者,又当从理中汤加附子治之。此又不可不知也。其治少阴口疮,用半夏散。若声绝不出者,是风寒遏绝阳气不伸也。半夏(一两制),桂(一字),草乌头(一字),上同煎一盏水。分作二服。其效如神。其治太阴口疮,用甘矾散。生甘草(一寸),白矾(一栗子大)。上含化咽津。(《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卷下·疮疡论第二十六》)寒凉派鼻祖,并非尽主寒凉,强调口疮有虚实寒热,治以补泻温凉,必须因材施治。攻下派之鼻祖张子和用补、用温,而不止于汗吐下。夫大人小儿口疮唇紧,用酸浆水洗去白痂,临困点绿袍散;如或不愈,贴赴筵散;又不愈,贴铅白霜散则愈;如搽寒凉药不效,口中一片白漫漫者,此中焦虚而热不得下降。内服四君子加炮姜、葛根,外以熟鸡子黄同乱发熬油,用绵缠箸头,蘸油洗之,立能止痛取效。(《儒门事亲·卷四·口疮四十三》)补土派祖师东垣非仅知补中,也善用渗利法,使上焦火热从小便解之,重在膀胱、小肠。东垣曰:膀胱移热于小肠,膈肠不便,上为口糜,好饮酒人多有此疾。用五苓散、导赤散相合服之,神效。滋阴派祖师朱丹溪不止于滋阴降火,同样善于用温:有以土伏火法,有引火归元法。口疮,服凉药不愈者,因中焦土虚,且不能食,相火冲上无制,用理中汤。人参、白术、甘草补土之虚,干姜散火之标。甚则加附子,或噙官桂,亦妙。(《丹溪心法·卷四·口齿七十八》)
观此,后世曲解四大家者,可以休矣。
口疮内治法
口疮常以外治为主,后代医家渐渐重视发病的内因而强调内治的重要性。常用方剂常以角蒿、黄柏、麝香、升麻、犀角、元参、杏仁、大青叶、五倍子、龙胆草、蜂房等药为主。
东汉末年,张仲景撰《伤寒杂病论》,记述:“狐惑之为病,状如伤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闭,卧起不安,蚀于喉为惑,蚀于阴为狐,不欲饮食,恶闻食臭,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蚀于上部则声喝,甘草泻心汤主之。”(《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此为对口疮的最早的治疗方案。寒热并用,补泻兼施,示法度于后人。
隋唐之间,对口疮的治疗经验见多,如孙思邈治膀胱移热于小肠,用柴胡泽泻汤:柴胡、泽泻、橘皮(一作桔梗)、黄芩、枳实、旋覆花、升麻、芒硝(各二两)、生地黄(切,一升)。上九味,咀,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纳硝,分二服。又疗伤寒、口疮、烂者用升麻汤方:升麻(一两),甘草(一两炙),竹叶(切五合),麦门冬(三分去心),牡丹(一分),干枣(二十枚擘)。上六味切,以水四升,煮取一升半,去滓(渣),分五服含,稍稍咽之为度。(《备急千金要方·卷十四小肠腑方·小肠虚实第二》)此方,介于竹叶石膏汤、升麻鳖甲汤、麻黄升麻汤之间。
伤寒大家王焘记述治疗心脾中热,常患口疮,乍发乍瘥,积年不瘥方,药用黄芩三物汤加减:升麻(八分),大青叶,枳实(炙),甘草(炙,各六分),苦参(七分),黄连(八分),生干地黄(八分),上七味捣罗,蜜丸,以水服二十丸,日再。忌如常法。(《外台秘要·卷第二十二·口疮方一十一首》)
上述方义皆属以苦泄热,以甘缓之,而统于实热之治疗。
综合历代医家见解,泄热法为治疗口疮之大宗。而热在心脾为多数医家之共识。
同为心脾之热,其在上者,因而越之升散之法、火郁发之。如:升麻散,上膈热壅,口舌生疮,先用此升发。方药:升麻(一两半),赤芍药、人参、桔梗、葛根、薄荷、防风(各一钱)、甘草(五分)、姜一片,水煎,食后服。 又如钱氏泻黄散,治脾家郁热,口甜、口疮,喜饮烦躁。藿香(七钱),山栀仁(一两),石膏(半斤),甘草(二两),防风(四两),上锉。同蜜、酒微炒香。为细末,每服二钱。水一盏,煎清汁饮。(《医灯续焰·卷五·火病脉证第四十九·附方》)
强调热盛,当清泻下行者,清泻心脾为其主流,如:泻心导赤散,治上发口糜,下泄即止,及至下泄,口疮即愈,上下相移,此心经实热。方药:生地、木通(各二钱),甘草梢、淡竹叶(各一钱),川连(五分)。口糜发时,先服此数剂。(《彤园医书(妇人科)·卷三·呕吐哕泻·口糜下泻》)
从肺、肝、小肠论治者也很多,如治咽喉唇肿,口舌糜烂,疳恶口疮。药用大青叶、升麻、大黄(锉,炒,各二两),地黄(生,切,焙,三两),上为末,每服二钱,水一盏,煎至六分,去滓,温服,微利止。(《严氏济生方·咽喉门·咽喉论治·大青汤》)
左肝右肺,水火升降之路不通,肝胆火郁于上焦,也是口疮成因,肺肝之火也被关注。青液散。治小儿重舌及口疮。青黛、朴硝(各一钱),龙脑(一字)。上为细末,用蜜调。鹅翎蘸少许敷之。(《医灯续焰·卷十六·小儿脉证第七十八·附方》)
大肠为阳明之主,大肠不降,肺气不降,也成口疮。治大肠实热,便结脐痛,口疮。方药:橘皮、竹茹、黄芩、山栀、黄柏(各五分),芒硝、茯苓(各一钱),生地黄(三钱),姜、枣煎服。(《医灯续焰·卷十八(补遗)·口唇·附方》)
从另一个角度看,口疮属火见于上之象,既可以用引火归元法,还可以用重镇法,如治元脏虚冷上攻,口疮,巴戟散方:巴戟天(去心一两),白芷(半两),高良姜(为末一钱匕)。上三味,捣为细散,用猪腰子二只,去筋膜,每一只,入药散一钱匕,用湿纸裹煨熟,乘热去纸,以口吸热气,有涎即吐,候冷细嚼服之。(《圣济总录·卷第一百一十七·口齿门·口疮》)是引火之意。
又如戴复庵云,下虚上盛,致口舌生疮,宜用镇坠之药。以苏子降气汤,或盐汤下养正丹,是重镇之意。
《中国中医药报》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