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线鸡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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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鸡是家乡农户的重要家庭副业，是日常生活的重要经济来源。以前是大集体，经济落后，农村全靠种庄稼，收入相当低。农民生活非常困难，家里日常开支就靠养猪养鸡来维持。养猪成本高，周期长，一年最多也只能养一两头；而养鸡成本低，鸡能生蛋，见效快。农户拿鸡蛋到供销社卖，折换成人民币，再购买日常生活用品。有人开玩笑地说，鸡屁股就是农家的银行，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此话一点也不假。

鸡有雌雄之分，没有人能从鸡蛋上分辨出来。往往孵一窝小鸡，最少也有一小半的雄鸡（家乡称鸡公），运气不好的可能会更多，只能自认晦气。雌鸡（家乡称鸡婆）则很受欢迎。因此，除了保留一只鸡公作为报晓和种鸡外，其余都要阉掉。

阉了的鸡公称线鸡，是借用阉割时使用的工具来命名的。“线”者，马尾巴上的长毛也。俗话说“割猪佬扯马线”，指的就是割猪佬（阉猪匠）不做本职工作，去线鸡，多管闲事。线鸡被阉割了生殖功能，没有了雄性特征，不能打鸣，自然不会报晓，更不能"赶扑"（亲近母鸡）；就连"咯咯咯"的叫唤，也不雌不雄，不伦不类。一心一意吃了长肉，所有线鸡都成了农家的肉鸡，一年下来，可长到二三斤，是来人到客、过节餐桌上的佳肴。

鸡公要阉，自然少不了线鸡佬。线鸡佬这个职业比起其他手艺人来要闲得多，实际上是季节工，大部分时间还是种田。家乡一年孵两次鸡，一是春季，一是冬季，而春季孵鸡的人最多。春季孵的叫春鸡，冬季孵的叫冬鸡。小鸡长到三周之后，头顶上长出了一小半鸡冠，开始打鸣了，家乡称之为仔鸡公，这是阉割的最佳时间。早了，小鸡还没开始发育，"蛹"（睾丸）太小，不易发现；晚了，长成了大公鸡，阉割会对其身体造成伤害，关键是吃起来肉味远不如线鸡鲜。

小时候，本地有两三个线鸡佬。记得奶奶每年都是请外地（临近的舜德公社）的一位黄姓老人线。老人年龄同奶奶相仿，中等个子，体型很瘦。他人很和善，面带笑容，说话轻声细语。他会提前几天来村里打招呼，约定时间，准时上门。那一天，奶奶清早放鸡出栏时把要线的鸡用鸡罩罩好，免得线鸡佬来了抓不到。

线鸡佬的工具不多，一个小包装几把齐口的小刀，几根马尾巴上的长毛（也有人用丝线），一把特制小型长柄套，一个木制的夹板。外加一个用竹篾弯成的直径约一米的椭圆形网捞，类似于渔民的鱼捞，一块系在腰间垫在大腿上的帆布围裙，如此而已。如果有农妇忘了提前关鸡，线鸡佬会让农妇引鸡来喂食，他拿出网捞抓捕，这时网捞派上了用场。不过，这样麻烦，总会有漏网之鸡。

有时候，碰上礼拜天，线鸡佬来了，我们小孩会围在旁边看热闹，老人和气，并不驱赶。只见他坐在小板凳上，奶奶在他身边放好一只装有清水的脸盆。他将木夹子平放在并拢的大腿上，从鸡罩里抓出一只小鸡公，用木夹子固定好，把鸡一侧腹部靠腿处的茸毛拔干净，然后从工具袋里拿出齐口长柄小刀，用左手指绷紧鸡腹部，右手拿刀划破肌肉。这一刀要把握好分寸，不能伤及内脏，刀口也不能太长。接着就用一只铁夹子将刀口绷开固定，才可看见腹内的蛹。最后才拿出特制的长柄套，长柄套上套好了马尾毛，瞄准蛹的部位，套进马尾毛的小圈内，套上有镊子，将镊子一捏，蛹就割了下来。老人将蛹都放在脸盆的清水里，一番工作下来，六七只鸡的蛹全在那里。

线鸡是门技术，手艺不精的人蛹弄不干净。有的鸡只线出了一只蛹，有的没有拿出完整的蛹，还有残留。由于半大的小鸡正在发育中，只要有残留的睾丸，长大了还会打鸣，还会"赶扑"，成为"带骚鸡"，吃起来，肉味就大变了。黄姓老人手艺过硬，经他线的鸡从没有带骚鸡，这就是奶奶不请别的线鸡佬，等也要等他来的原因。老人一般不在别人家吃饭，如果到了中午，奶奶和父亲会热情地请他吃饭，他客气一番后也不推辞，不过在结账时，他会少收一两只鸡的手工费，象征性地付饭钱。

如今，家乡虽然青壮年大部分在外打工，但留守老人养鸡的还是不少，线鸡这个行业仍然很走俏。每到夏天，村子里定会有线鸡佬忙碌的身影。他们走门串户，服务村民，成为乡村一道特有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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