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华‖出诊 / 开普饭

一九七六年十月，我刚刚从学校毕业，被县卫生局分配在南山一个偏远的卫生院工作。

由于十年文革运动，大中专学校停止招生，基层卫生院人材匮乏，己经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我所在的卫生院，没有院址，没有房舍，借用公社几间房屋，一间作药房，一间作诊室，一间作换药室。没有大型医疗器械，只有一套乙种手术刀包，一台血压计，几个听诊器和温度计，能作简单的清创缝合手术。医务人员四人，医生殷大富，大坪区梨山公社人，属农村自学人材，按照集体人员招录的。知青吕大国家住在商城，按工人性质招录，管药房的秋菊同志家住本地，按临时工对待，除秋菊住在院子里，我们几个分别租住在附近农户家里。我住在一个姓彭的老百姓家里，他有个老母亲七十多岁，媳妇水英贤惠能干，两个孩子人见人爱，虽然清贫苦焦，但夫妻恩爱家庭合睦苦中有乐，两口待人实诚舍得，遇有节日或过年杀猪改善生活，派孩子叫我去他们家吃饭，这份情谊藏在心里，后来调回县城，还和老彭一家来往几十年……

那年月在乡镇工作，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出诊，背个药箱翻山越岭走乡串户，村民不管大病小病，都喜欢来卫生院请医生去他们家治疗，祖祖辈辈形成的习惯，似乎请先生去他们家，是一件很荣耀有面子的事情，但从实际考虑，也与当地地域辽阔偏僻，山大沟深交通不便有关。

山里人做事多数厚道实在，但认熟不认生，刚参加工作那段时间，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嘴上没毛说话不牢，何况医生和人的性命打交道，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村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真本事，常常坐冷板凳没人搭理，本地的殷医生出诊，整天忙的不亦乐乎，山里无日月，寒暑不知年，日子就这样悄悄的过着……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州河解冻流水东去，山坡上披上绿装，田野上农民施肥播种，迎春花独自绽放，一花迎来百花开，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那日早晨正在诊室看书，迎接县局对新招录医务人员考试，突然，公社对面山坡上有户姓林的人家，媳妇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变脸失色来医院呼叫，我娃发烧抽风，快救命啊！殷医生下乡出诊，吕大国携公社干部下乡搞计划生育，医院只有我与调剂秋菊，依照诊疗常规，简单询问病史，急忙拿出温度计，测得体温摄氏39.5，患儿面色红赤，口唇青紫，呼吸急促，扁桃体肿大有脓点，双肺呼吸音粗糙，但未闻及干湿呜音，臆诊上感伴扁桃体脓肿，治则抗感染退热对症治疗，到下午热去烧退，连续治疗三天痊愈，媳妇千恩万谢回家不表。

话说他男人是个大队干部，那年月运动不断，群众中有句顺口溜，共产党的会，国民党的税，经常开会讲话耍嘴皮子惯了，口材流利能说会道，见人就说，咱卫生院来了个好医生，医术精湛，有两把刷子。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时名气大噪，至此来医院找我看病，或指名道姓请我去他们家出诊的村民络绎不绝。

那年临近端阳节，家家屋里炊烟袅袅，空气中飘出糯米槲叶的缕缕清香，家住新华大队彭姓的村民，天刚嘛嘛亮，敲响房门邀请出诊；新华村与土门镇接攘，距离公社约有十五里路程，要翻越一条一千多米高的夫子岭，洗刷结束匆匆忙忙没敢眈搁，到他们家时己中午，患者是他的母亲，年龄大约六十多岁左右，两只手不停的擦眼泪，眼睛红丝丝的，是山区老式锅灶出烟不畅造成的，咱这里把此症叫风和眼。老人主诉：腰背伴胸部阵发性疼痛三天，询问病史，三天前腰背伴胸部疼痛剧烈，彻夜不眠，儿子拉去上级医院检查，拍胸片、心电图、血常规等检查，末发现异常，医生对症开了几样药治疗，疼痛未见好转。体格检查未发现阳性症状，结合年龄体质，重点检查疼痛的部位，发现腰际和胸前部皮肤有散在疹子，且高出皮肤，颜色红赤，一时心里豁然开朗，此症中医谓之《丹毒》，也叫缠腰溜，系热毒浸淫入营血，风血相博于经络，中医给清热解毒凉血通络，治则凉血利湿汤化裁，方剂：金银花12克、蒲公英9克、紫花地丁9克、赤芍9克、生地黄25克、大青叶12克、黄柏12克、牛膝12克、生石膏25克、生草6克。外用消毒三棱针刺血出，六神丸研未外敷。西医诊断带状疱疹，属病毒感染，病毒侵犯神经，故临床疼痛剧烈，常见于免疫功能低下，身体虚弱中老年人。治疗以抗病毒抗感染，其它可对症治疗，大部分一个月后痊愈。

岁月如奔腾的江河，永不停息，人生像天上的太阳，日出日落，春天在忙碌中匆匆过去，夏至刚过，眨眼就到了“三伏天”，太阳如一盆炉火，炙烤焦渴的大地，知了不要命的嘶叫，庄稼瓜果也低下头苦泣，家住高楼大队一尹姓中年妇女，派丈夫来卫生院请我出诊，高楼距离卫生院大约十里路程，步行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他家，媳妇约莫四十多岁年纪，四方脸重合眼，肤色白净漂亮，只是头发稀疏暗淡，性格内向，言短木讷，喃喃自语，自述：十余年来，一年四季自觉恶寒肢冷，不离棉衣裤，夏天五黄六月天，别人动则大汗淋漓，但其在火红的太阳下爆晒或到地里干活，感觉不到酷热，更别说全身汗出。脉诊：脉沉细无力，臆诊先天禀赋不足，后天给养失调，气虚血亏，肾阳虚衰，给益气升提，补肾温阳，《素问.至真要大论》说“诸寒收引，皆属于肾”给四逆汤化裁，服药十余剂，并给心理疏导，症状逐渐好转，悉心调理三个月痊愈，丈夫来院送锦旗一面，上书《医术精湛，华佗再世》，并放5000响大地红鞭炮祝贺！

山上的枫叶染成血色，映红了苍茫的山峦沟壑，田野上稻谷金黄，鱼虾肥壮，瓜果飘香，芦花飞扬，又到了一年收获的季节，县卫生局对新招录的五十多名医务人员，进行政治业务考核，在自己不懈努力下，双双均获得优异的成绩，两个月后的一天，卫生局一纸调令，我又奔赴新单位上班。

弹指一挥间，半年时间一晃过去，这里是我工作的第一个单位，这里的山山水水，有我洒下的汗水，这里的沟沟岔岔留下我的足迹，再见了同志们！再见了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