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长篇小说《桃花床》(73)往事如烟

73、往事如烟

林梅同大头之间,曾有一段说不上是爱情的爱情经历。下乡插队时候的事。知青点上,也是喝酒。大部分同学要离乡返城了。大家准备来个一醉方休。大头那时候没现在这酒量,现在的大头不但拳打八路,算正宗酒鬼,还在工作之余给一家文化杂志撰稿,为弘扬中国酒文化出了一份力。

知青点上那次酒,大家喝得个大嚷小闹,男男女女抱头痛哭,狼嗥地唱了些凄凄惨惨的知青歌曲。大头不胜酒力,很快有了欲呕的感觉,一个人摇晃到另一间泥屋里。大家叫林梅来去把大头抓回来。大头对林梅说:“我越喝越恶心,再喝就要吐了。心里难受得很。”林梅进屋来就端着一只酒碗,要大头喝。大头醉眼朦胧,那时候的林梅很有几分柔媚,脸上有一层鲜桃子似的细微茸毛。尤其是一双眼睛,在昏黄的油灯光亮里熠熠闪烁,震得大头好一阵傻张着嘴巴,并且觉得两腿间有了明确的反应,似有一股昂扬扩张的力。大头借了酒力,胆子大了,突然抓了林梅一只手,摁在他两腿间那充分耸起的物件上。林梅始料不及,触电似的“噢”了一声,惶悚地将手抽回,惊愕地死望了大头一眼,大头舌头绊蒜地嘟囔了句什么,林梅便喘着粗气,扭头跑了……

那一夜,林梅躺在土炕上脸红耳热,心惊肉跳。一夜不曾合眼。第二天,大头正眼都敢瞧她一眼。将头一低,匆匆而过,活像个贼。但一种异样的感觉却从此留在她那只手上了。那是充满了诱惑的冲动,是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的感觉!那次要是大头要她,她会驯服地给他。她渴盼他将她粗鲁地压在那黑乎乎的土炕上……

这会儿,大家穷聊得正热火。大头见缝插针地对林梅说:“林梅,你还是样子,这么多年了,没变。”

林梅说:“怎么可能呢?”

大头说:“真的。”

林梅忽然想起过去在知青点上喝酒件事,不由失笑,悄声儿说大头:“你倒是不像过去那么坏了。

大头:“我过去真的坏吗?”

林梅说:“坏死了。”

心有灵犀,大头自然明白林梅的话是什么意思。所有的意思全在两个人的眼神儿里藏着

大头说:“你还好吧,我是说你和大作家……”

林梅顿时黯然了:“结婚,女人永远是输家。”

大头轻叹一声说:“林梅,要是别人说这话,倒也罢了,你说这话看就不应该了。”

为什么?”

“你的小日子过得多滋儿的。”

是你说的。”林梅苦笑一声。

大头摇摇头脸上有了忧伤的云翳:不,要说真个的,我毕海才是真正的输家,你觉得我这话不对吗?”

林梅早就知道大头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大头的家庭成份不好。应该是属于黑五类子女的。大头当时跟了舅舅住在城里。后来舅舅死了。举目无亲,所以他还再回到山里的农村里。这就是大头娶了那个大人物奇丑无比的女儿做老婆的原因。

林梅记得很清楚,大头曾经和她约会过一次,时间大概就在大头成家之后不久,地点就河边的咖啡馆里。那个时候的大头一副垂头丧气,心气全无的样子,在她面前一声声唉声叹气,两个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只听大头东一句西一句说了许多没头没脑的话,没想到,大头老婆突然出现那是个甲状腺肿大的女人,两只金鱼泡泡眼,说话嘴角还沾着白沫。她当着林梅的打了大头一记响彻云霄的耳光。在林梅惊讶的目光中,脸色如霜的大头什么话也没有说,悄悄地跟那女人走了。林梅呆在座位上好久没回过神儿来。心里喃喃:“我的天啊,怎么会这样……”

林梅和大头的交流不时地被别的同学打断。那位从沙特回国的胡女士正急煎煎地给大家说起了她出国经历。嫌不够说服力,从包里拿出在国外拍的一摞照片。

典狱长说:“先赌为快!”

照片上有胡女士在国外的漂亮居所,居所周围环境是优雅的,还有她养的一只宠物猫。

胡女士说:“这猫叫叫卓别林。”

“嚯,喜剧大师。”

几个人凑过来看照片,胡女士说:“得边看边给你们解说,要不不知是哪里。”

胡女士这句话不过是随口说的。不料几个同学听了,脸上灰不出溜挂不住了,互相悄悄地作着鬼脸,看照片的心思早没了,只不过碍于情面,硬了头皮一张张翻下去。

胡女士介绍得口干舌燥,兴致始终盎然。

典狱长坏兮兮端了一杯茶,带着股殷勤劲儿递给胡女士:“来来来,喝口水,润润嗓子,慢慢儿说,细细儿讲。”

典狱长话里讽刺的意思极明显,胡女士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她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忽略了大家

……呶,这就是卢浮宫,这是香谢里舍大街,富贵人家住的地方,这是国会广场,挺宏伟的不是?这是阿尔卑斯山……”

最后只有典狱长还在草草敷衍了:“嗯嗯嗯,是吗?是吗?”

几个女士觉得好没意思,索性在一旁谈论旁的事了。

典狱长想挽回点气氛,就对胡女士说:“谈谈回国观感?”

嗨,还真是不一样,一下飞机,人是冷冰冰的,天是灰溜溜的。虽然走的也是红色通道,心里照是不舒服。”胡女士说的红色通道,指的是只有政府外交官员才能享受的特殊免检待遇,海关方面一切手续统统免检。

典狱长说:“想必大使馆里的生活,准是天天过年吧。”

胡女士说:“款待和礼遇倒周到的,但日子说不上开心。不在那里生活你很难想象的。”说着叹了一口气:“常常寂寞难捱呢。刚去那阵儿还不觉得,日子长了就烦,想走动走动,又没个去处。只好是冲老公发点不咸不淡的牢骚,老公就反过来做我工作,谁还不就为挣点美元啊,无聊是无聊点儿,可世界上的事原本就无聊。外交官员们的妻子个个都有不同程度的变态。那儿没什么个人隐私,你的一切,从性生活到你胸口上一枚别针,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反过来也一样,所有人的隐私你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放个屁都不自由。人还分三六九等,大使夫人是第一夫人、接下来,依次类推。外交场合讲究礼仪,处处有规矩,哪像我们老同学聚会这么随便,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人家能说,你不能说,都有一套讲究。你要做的就是跟人家鹦鹉学舌。日常物质方面的生活倒也还行,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玩儿也有的玩儿,可就心里乐不起来。说喝酒吧,各种酒轮着喝过来了,越喝越没味道。以前,参赞以上的才能带夫人出去,现在宽了,一般工作人员也能带家眷。可人跟人究竟不一样。你得时时提醒自己特定的身份感。比方在宴会上,你就不能够冒失地跨到'第一夫人’前面去。派对跳舞,人家也总是先请第一夫人跳,你不能抢先一步,也不能比第一夫人多跳几圈儿,多跳就不合身份了。嗨,怎么说呢,芝麻粒儿弄不好都是大事儿。烦死谁!”

典狱长说:“听说那一带阿拉伯那国家,一个男人允许娶四个老婆?有这事?”

胡女士“是有的。”

“哥们儿赶紧办绿卡吧,到那国家定居,不枉活一世了!”

典狱长的话把林梅和几个女士逗引得笑哈哈。

林梅说:“这话叫你们老婆听了去,回家还不得跪搓板?”

典狱长说:“大丈夫钻炕洞,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林梅说:“你们男人都这臭德性。”

典狱长说:“你们女人个个都是假正经,其实你们最留恋的是母系社会。”

的哥老王说:“还是去美国好,到美国挑个最不济的州,专门到深山老林,找个美国二舅妈老太太结婚,一办妥绿卡,就甩了那糟老太婆。然后就在美国转悠着混,就是街头当垃圾虫也成啊怎么着还混不成个人样儿呢。要不就到肯尼亚开饺子馆去。那面的人吃饺子都不像在中国,一要半斤,那面吃饺子是论个儿的,先生,要三只饺子!”

闲扯了一会儿,便都觉得无聊了,典狱长醉醺醺地从书房里搜腾出一副麻将来哗啦一声,麻将倒了一地。于是,胡女士,赵女士和的哥老王争争抢抢地坐了个东南西北。

赵女士码着牌说林梅:“你瞧我们个个都半老徐娘了,可林梅倒是保养得好,跟30岁的人没差别。”

的哥老王说吃菜要吃素的,当官要当副的,跳舞要搂胖的。你发牌!

大头看了看手表,幽幽地望着林梅,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林梅响应地望着大头,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但也是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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