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特辑】樱桃红了（六）
生命的复杂，就在于不可预期，不容解释，不能厘清。好像走在迷雾里，看不见任何方向，没有人可以判别前面是否断崖或绝路。生命只能持续走下去，直到雾散了，答案才终得明白。from 《谁在暗中眨眼睛》
樱桃红了（六）
文｜宋宗兴
三壮跪在堂屋的祖宗灵位前，回想近日来的所做所为，脑子里不断出现二壮拿砍刀围樱桃树撵自己的情景，耳畔不断响起爹严厉的训斥声，他懊悔万分，真不该一时糊涂对嫂子产生非分之想，心头的思绪伴着祖宗灵位旁案头的油灯上下跳动。
更已深，夜渐凉。娘过来拉起了三壮，说：“三壮，去给你爹赔个不是，说自己知道错了。”三壮起身随娘来到牛宝禄面前：“爹，俺知道错了，俺一时糊涂对嫂子产生了非分之想，俺再也不敢了，请您老原谅。”牛宝禄低头回应道：“知道错了就行，咱家就出了你这么个有学问的人，还整出这种事来，你说传出去不让外人笑话吗，以后你好好在家读书，少往你嫂子家里去，免得人家外人说闲话。”三壮答应着说：“知道了，爹。”牛宝禄说：“回你自个屋睡觉去吧，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摸着肚子寻思寻思爹的话。”三壮回应道：“嗯，听爹的话。”
三壮回到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和衣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作法对不住嫂子，对不住二哥和爹娘，这事将来传出去，会坏了嫂子的名声。三壮辗转反侧后又想，自己现在光呆在家里，不如出去闯荡闯荡，长长见识，开开眼界。于是，三壮起身点起油灯，取来笔墨纸张，伏案给爹娘写下了一封信。
爹娘：
儿知道做错了事，心里很内疚，这事让您二老伤心了，儿子对不起你们。儿子所做的事到现在我也弄不清当初的想法，竟鬼使神差地伤害了嫂子和二哥。想去给嫂子和二哥赔不是，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弄不好还让二哥和嫂子更伤心，儿子想来想去，还是离开家一段到外面闯荡闯荡。待我安顿好后即给你们写信。请原谅儿子的不孝，二老多保重。
儿：三壮叩首
三壮写完信，感觉内心的压抑缓解了许多，又看了一遍，然后端端正正将信放在书桌上。三壮找了一些喜欢的书籍，带上简单的行李，在天未亮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离开了牤牛屯，一路往辽东城里走去。
第二天太阳已升得老高，牛宝禄和几个长工到地里收豆子回来，准备吃早饭，可是没有见到儿子三壮。壮娘到三壮的屋前隔着窗喊：“三壮，起来吃饭了，娘给你做了你爱喝的酸汤子，还有小咸鱼。”壮娘连喊了数声，没有动静，进了屋也没有三壮的影儿，便慌了神，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连忙跑到院子里急喊：“壮他爹，你快来，三壮不见了。”牛宝禄闻声赶来，四处寻找，不见儿子三壮的影，突然发现书桌上有一张纸，那是三壮留下的信，牛宝禄看了，老泪纵横：“三壮，你这是咋地了，爹也没难为你呀，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你到底到哪儿去了呀？”壮娘听老伴这样一说，用手拍打着牛宝禄的肩膀，哭着说：“都怪你逼儿子给祖宗磕头，看你把儿子逼走了吧，三壮啊，你可别想不开啊！”壮娘越说越哭，难以自抑，体力渐渐不支，牛宝禄赶紧扶住，慢慢回到自己屋子的炕上，让壮娘躺下歇息。
牛宝禄独自放上炕桌坐在炕头喝酒，觉着这酒越喝越憋气，没人跟自个说个话，跑到院子里大声喊长工李二愣子：“二愣子，你忙活啥呢。”李二愣子听到牛宝禄喊自己，急忙从门房里跑出来，回答说：“东家，我刚吃了饭，准备和伙计们一起把今早割完的豆子拉回来。”牛宝禄说：“你别去了，叫他们几个去吧，你到屯子西头牛二爷开的酒馆要两个好菜，再打壶好酒，快去快回，完事到上屋里来陪俺喝酒，今天俺他娘的闹心。”
李二愣子听东家这么一说，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今儿是咋的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东家咋找俺这个长工喝酒呢！李二愣子满脸疑惑，答应着：“哎，俺立马去，您稍等，东家。钱就不用了，我这儿还有您给的饷钱，还是大洋呢。”牛宝禄急了：“别给俺装阔，你那两个子儿留着娶媳妇用吧，给你钱你就拿着，得了，给你一百元吧。”李二愣子只好接着，然后和其他长工吩咐了一下，安排好地里的活，便急匆匆地直奔屯西头的小酒馆。
李二愣子现在是光棍一条，三十多岁，是辽东城东南部山区人，家里贫穷，五年前因闹蝗灾，第二年又闹旱灾，爹娘贫困交加，双双病亡，苦命的二愣子在家里实在混不下去，就来到牛宝禄家做了长工。李二愣子虽然长的愣头愣脑，人却本份，忠厚老实，五个长工平时由李二愣子带着到山上地里干活，深得牛宝禄的信任。
李二愣子转眼来到牛二爷家开的小酒馆，进门就喊：“牛二爷，给俺炒两个好菜，弄壶好酒。”迎接李二愣子的是牛二爷的闺女胖丫，胖丫说：“哟，李大哥今儿这么高兴啊，怎么要起好菜点上好酒来了，是不是你们东家给你们开饷了？”“不开饷，俺就不能点两个好菜，喝壶好酒吗？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呀，别小瞧人，这次给现大洋。”说完将两块大洋往柜台上一放。胖丫此时对李二愣子刮目相看了：“看来，李二哥是发了大财了，这次的钱这么冲啊，一块也用不了，还用得着两块吗，你揣起来吧，少在俺这儿显摆这大洋。俺家的小酒馆收不了你这么大的钱，你还是拿奉天纸币吧。”说完，胖丫嘿嘿地笑了。李二愣子收起大洋，从怀里掏出一百元的纸币说：“这个够不？少废话，快叫你爹给俺炒菜，你也快点给俺打酒，三斤的酒壶打满喽，少了可不行哟。”
其实李二愣子一年到头也难得来小酒馆几次，但是他认识牛二爷的女儿胖丫，胖丫二十来岁，人长得胖乎乎的，人们习惯喊其胖丫，李二愣子觉得这胖丫虽长的胖点黑点，可是两个眼睛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皮，人看起来并不砢碜，挺招人稀罕，李二愣子偶尔来到小酒馆有意和胖丫套几句近乎，今儿说是给现大洋，胖丫格外热情，这热情让李二愣子感到特风光，心想，这有钱就是好使啊！
牛二爷并不老，只是他家的香火不旺，繁衍的后人少，辈份大，排行老二，牤牛屯的牛姓人大都喊其爷，久而久之便成了牛二爷了。牛二爷无子只有胖丫一女，父女俩相依为命，开个小酒馆。牛二爷曾在辽东城里的“福来楼”饭馆学过徒，后来回到屯子里开个这个小酒馆，挣些零钱供日常生活所用。
不大会的功夫，牛二爷给炒好了两个菜，一个爆炒小公鸡，一个红烧兰河鲤鱼。胖丫给打上了一壶千山白酒。李二愣子端着牛二爷的传菜盘、拎着酒壶回到了牛宝禄家。
牛宝禄和李二愣子盘腿坐在炕头上喝了起来。
牛宝禄喝酒一杯接着一杯，逐渐开始解了潮土，话多了起来：“二愣子啊，你说你自来俺家当长工，俺牛宝禄对你咋样？”二愣子连忙说：“东家，那还有啥可说的，没得挑，您为人仗义，不然牛家这日子能过得这么红火吗？”牛宝禄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有时倒看着你二愣子活的挺开心、挺自在。”二愣子说：“开心啥，俺是叫花子摸屁股，穷开心啊。到现在三十多岁了连个媳妇都找不上，这辈子咱就是这命。”牛宝禄说：“天底下两只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人不有的是吗。你要是看上了谁的闺女，门户基本上相当的，俺替你保媒。你若有那心思，今天就跟俺实话实说。”
李二愣子的酒喝的也差不多了，舌头有点直：“俺说东家，你这说话可得算数。”牛宝禄一拍胸脯：“俺姓牛的是山东根，吐个吐沫是个钉，俺不讲信用能有这份家业吗？你别他娘的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李二愣子凑近牛宝禄耳边说：“东家，您这么惦记着俺，俺得感谢你，刚才给您去打酒买菜的时候，俺看牛二爷家的胖丫挺好看，虽然长的黑点，但挺招人稀罕，您帮俺撮合撮合行不？”
牛宝禄脸一仰：“有啥不行的，过两天等俺心静下来去帮你说去，这两天俺他娘的闹心。”李二愣子问：“东家，您家像家业像业的，儿孙满堂，有吃有喝，有啥闹心的。”牛宝禄叹了口气：“三壮这小子让俺训了几句，这不今早上一摔计子跑了，不知上哪儿去了，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可你也不是外人，你在俺家四五年了，知道也无妨，现在儿大不由爷啊。”“得赶快去找啊，东家您可真沉得住气！”二愣子着急地说。牛宝禄说：“过几天吧，俺心静静再说，来，二愣子咱们喝酒。”
牛宝禄和李二愣子从上午就喝，一直喝到太阳落山，喝的双双神智不清，倒在炕头呼呼大睡。壮娘睡了一天闷觉，傍晚起来给牛宝禄收拾残席，嘴里嘟噜：“这个死老爷子，你往死喝吧，儿子都不知上哪去了你不管，就知道灌马尿，俺就是这命，得侍候这个酒蒙子一辈子。”说完拿起条帚疙瘩打李二愣子，边打边骂：“你说你个二愣子，地里的活你不干，跑来和老爷子喝什么酒啊，你看你给老爷子喝成这个熊样，你怎么不看火候呢。”
无论壮娘怎样吵闹，牛宝禄和李二愣子是听不到的，他俩只管大睡不起了。
（责任编辑：詹晓明 排版：王志胜 图片来源于网络）
REVIEW
读而思
duersi
作者简介：宋宗兴，1963年11月生于山东省惠民县王判镇。1980年10月入伍，1985年考入武警黄金技术学校测量专业，毕业后回武警黄金四支队任职，历任班长、连长、股长、参谋长等职。2001年9月转业到辽阳市工商系统工作。1996年至2003年期间，参加辽宁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本科自考学习，并以优异成绩毕业。2006年7月开通新浪网个人博客“沉舟侧畔”，坚持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写下博文1000余篇，内容包括好人栾福山、开心辞典、百科集粹、散文、诗歌、小说、词作、歌词、灯谜等。出版了长篇小说《樱桃红了》，传记文学《流金岁月》。 辽阳市作协副主席，辽宁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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