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小柏峪
1988年,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繁峙东南一个偏僻的山村——小柏峪。小柏峪,听名字,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是个小村子,其实村子并不小,村里有五百多户人家。
小柏峪村东西各有一条河,村子被夹在一个南北长,东西窄的狭长地带。整个村庄就势而建,南高北低,站在村南人家院里,村北的景色尽收眼底。村里的院墙、屋墙都由石块筑成。这种石砌的墙结实,不惧风雨,但对匠人的手艺要求很高,石块形状不规则,垒砌的时候石块与石块互相勾着,缝与缝不能对正,凹凸搭配,浑然一体。好匠人砌出的墙,整齐平正,好看,耐实,历经风雨,岿然不动。
村里没有一条像样的马路,大多曲里拐弯,有的仅容一人通过。有时走着走着,似乎到了路的尽头,到了跟前转一个弯,又到了另一条街道。
村里吃水相当困难,挑水要到村西,那里有一个畜水池(村民叫麻湟),圆形,深约3米,直径约4米,上游一股很小的泉水注入池中,供全村人畜用水。每到夏天,池壁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青蛙蹦跳,蝌蚪游弋。学校的用水,由我们几个男教师轮流挑,挑回来要用一个蒙了纱布的大水桶过滤,把水草、水蚤、蝌蚪等过滤掉,然后倒入水泥池子里静置一天,最后再把静置后的水小心地用瓢舀入水缸里。现在回想起来,那又难喝,又不卫生的水,竟然没有喝坏一个人,反而一个比一个健康。
这里民风古朴,村民热情憨实。当年我这个扛着眼镜的娃娃先生(村民给我起的名号),刚进村就被一群女人围着指指点点,弄得我面红耳赤,低着头,逃也似的跑进学校,身后传来一片哄笑声。年关将近,家家无论有钱没钱,都要宰猪杀羊,再做上一锅豆腐。猪是用自家的谷糠和野菜喂大,最多能杀个一百五六十斤,红肉多白肉少,搁现在那是绝对的绿色食品。这时候,我这个娃娃先生就有嘴福了,谁家杀了猪,总会给我送来一碗充满诱人香味的杀猪菜:红白相间的刀头肉、猪血、土豆、粉条烩在一起,再放上一片黄糕,真是人间难得的美食。现在想起来,仍然让我满口生津。谁家现做了豆腐,也会送来一大块,热乎乎的,用筷子拌碎,放上葱花、咸盐,吃起来细嫩可口,让人唇齿留香。正月开学,孩子们便轮着请吃饭。全班五十多个孩子,一家家的吃完,一吃一个多月。记得班里有个叫王俊艳的学生因为怕轮不上,急得哭了。让我费了好多口舌,才哄住。有位家长大年压下的凉肉舍不得吃,专为款待我这个小先生。当时的乡党委书记王德胜住在村里,专门给学校送去自己攒下的一盆大米。那时候,墙上没有尊师重教的标语,尊师重教之风却蔚然成风。
1990年秋季,因工作需要,我调往他处,带着深深的眷恋之情,离开了小柏峪。虽然在小柏峪只工作了两年,但小柏峪却深深印在我的心底。
在离开小柏峪的日子里,但凡见到小柏峪或附近村庄的人,我都会打问那里村民和我教过的学生的近况,遇到一个小柏峪村的人,都会有一种他乡遇亲朋的亲热感。
大概是我与小柏峪缘分未尽,2017年,天命之年的我又回到了小柏峪。踏上这片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激动的心情自是不言而喻的。
村里的主街道宽了,铺上了沥青,整洁干净。村民的房舍多已翻修,改建成青砖瓦房,原来的石砌房屋几乎看不到了。
村当街的门市前,是当年全村最热闹的地方,俊男靓女、大人娃娃,还有老头老太太一有闲暇就会聚集到这里,谈天说地。现在门市仍在,门面焕然一新,货物琳琅满目,但却门厅冷落,只有几个老人靠墙晒太阳。
走进熟悉的校园,一幢漂亮的二层教学楼取代了过去低矮的平房。校园里,学生稀稀落落。当年300多人的学校,现在全校仅剩二三十个学生了。想想人满为患的城镇学校,再看看生源严重不足的农村学校,这种城乡教育发展的不均衡,根源在哪里呢?如何改变小柏峪学校的现状,如何留住所剩无几的学生,是我这个当校长的需要思考和探索的。
走出村外,来到村西的干河槽边。当年,这里每遇山洪暴发,两岸田地会被吞没,同时直接威胁着村西的住户的安全。而今,一座巨龙般的堤坝已巍然屹立在村西。
登上村子的最高处,远眺整个小柏峪村,青砖瓦房间,霭霭暮烟中,更显宁静,美丽,端庄;田野里的高粱、大豆、玉米、谷子等已经成熟,红黄绿色彩分明;牧羊人正赶着羊群回村……
小柏峪,是美丽的,和三十年前一样。然而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
(作者系山会村人,现任小柏峪学校校长,业余时间爱好书法及文学。)
责编 王志秀 图文: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