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毯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1000万字。

银月洗剑传奇

四八

飞毯

路仲谋突然现身,吓坏了蓝玉棠。

他也顾不得长孙无垢的反对,啪的一下,将窗户紧紧地闭了起来。

而他的面上,冷汗也已滚滚而下。

长孙无垢瞧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抱着膀子,笑着问道:“怎么?认识?你为什么这样怕他,说出你的故事。”

蓝玉棠靠着墙,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然后,失魂落魄地退回来,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喃喃地道:“他怎么来了?”

长孙无垢更加好奇了,斜着眼睛看着他,道:“怎么?他也被你骗过?”

然后,啧啧地道,“坏鬼书生之名果然名副其实,居然将罪恶的黑手伸到了大光明城神兵阁阁主的身上,小心他拿你磨剑。”

蓝玉棠不理她的奚落,只是不停地搓手道:“哎呀,你不懂,你不懂。”

长孙无垢被他的反常举动激起了好奇,道:“不懂什么?你倒是说呀。”

蓝玉棠用袖子擦了擦脖颈和额头上的冷汗,缓缓地道:“在你们看来,他只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恐怖的大光明城神兵阁阁主,可是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碎嘴和爱唠叨的长辈。他唠叨起来呀,哎呀,那真是……”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长孙无垢,沉沉地道,“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那种长辈,小时候,见了面就问你书背得怎么样了?考试了多少分?是被学堂里的夫子给骂了,还是夸了?等长大了一些之后,又问整天追问你有没有心上人,什么时候成亲?生了孩子是教他练剑,还是送去学堂里读书?你学习的时候,不停地劝你不要老待在房间里读死书,要多出去长长见识。等你出来散散心的时候,又劝你多读书,不要玩物丧志。”

长孙无垢眼睛整得溜圆,神色随即又黯然下来,道:“听起来确实有些恐怖。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我?”

听到这话,蓝玉棠像是见到了天外来物似的,将长孙无垢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啧咂舌道:“什么?你没有这样的长辈?这应该是……现在每一个年轻人都会经历的事情吧,难道你……”

长孙无垢的神情更加黯淡,道:“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对我恭恭敬敬,从来都是说我喜欢听的话,做能够讨我开心的事儿,每个人都做得标标准准,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

蓝玉棠道:“原来你是个公主呀。”

说着,拱了拱手,道:“失敬,失敬。”

可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敬重的意思。

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表现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实在有些失礼了,便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听得站在窗前的长孙无垢突然尖叫了一声。

蓝玉棠被吓了一跳,刚刚要说的话被硬生生地给吓回了肚子里,道:“怎么了怎么了?”

长孙无垢不知什么时候,又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她从窗缝里往下一指,道:”现在两个姬四绝终于见面了,本以为会发生一些好玩的场面呢。可是,那些武林大豪们却好像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他们最关心的是,我们的那位朋友,是真的姬四绝也好,是冒充的也好,是其他什么都好,但千万不要是过来跟他们抢夺什么宝贝似的。”

蓝玉棠被她说得也有些好奇。

但他又不敢走到窗前去看,只好站到了凳子上,垫着脚往外张望。

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那位下棋的西贝货,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抢夺的东西吧。你看看他,邋里邋遢的,一身的旧袍子,腿上盖着个旧毯子,手里拿着本破书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读,还是装模作样……”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眼前一亮,讶然道,“破书?难道那位西贝货手里拿着的破书,其实是一本绝世的剑谱不成?所以,我们的那位朋友姬四绝,才会跑过来争夺。哇哇哇……一本秘籍,搅动江湖风云,话本小说里描写的场景,难道要真实发生了?好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长孙无垢笑道:“我被你说得都有些心动了,要不要一起下去看看?”

蓝玉棠连连摇头,不不不不。

随即,又喃喃地道,“其实下去了,也没什么不可的。不过,下去之前,我们最好装扮一番。哦,是我装扮一番。”

两人悄悄地走下楼来,走进院子里。

然后,溜着人缝,躲在一个最不起眼,却又能将现场的情形看清楚的位置,静静观察着正在发生的场景。

此刻,亭子里站着两个姬四绝。

姬冰燕和杜心五,各自侍立在他们的身旁。

过了好一会儿,那原本坐着下棋的姬四绝,才冲着那走进来的姬四绝躬了躬身,缓缓地道:“叶姐,一别多年,你终于还是找来了。”

叶姐?

当亭子里的姬四绝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现场的所有武林大豪们都震惊了。

这个不请自来、心怀叵测的闯入者——中年的姬四绝,居然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姬四绝的姐姐,名义上的姐姐——起码姬四绝是这么称呼的。

而最吃惊的,当属长孙无垢和蓝玉棠。

他们原本以为,亭子里下棋的那位,才是个西贝货的姬四绝,没想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才是个货真价实的西贝货。

——唉,真是看走了眼呐。

那个被姬四绝的称作“姐姐”的中年人冷然道:“你这狗贼,即使跑到地狱火海,我叶芷荇也要将你掏出来,碎尸万段!”

此话一出,现场的人群又是一阵轰然。

要知道二三十年前,“倚剑独行”叶芷荇,可是比那位富甲山庄的大小姐、如今富甲山庄的第庄主夫人——“凤舞九天”凤飞飞,成名还要更早的女侠。

可后来,叶芷荇却突然从江湖中消失了,不知去向。

有人说,她找到了挚爱,嫁人归隐了。

有人说,她情路坎坷,遁入空门了。

甚至有人说,她遇到了强敌,被杀死了。

后来,随着凤飞飞在江湖中的迅速崛起,叶芷荇似乎是彻底被人们给忘却了。

谁知今日,她却突然出现在这归云庄,不能不让人惊奇。

这位“女侠”,究竟想干什么?

随即想到了叶芷荇“倚剑独行”的绰号,众人才似乎有些明白,“难道她也是为了那个东西而来?”

——看来今天要有一场腥风血雨呀!

蓝玉棠对于叶芷荇的过往,以及众人此刻的表现实在感到好奇。

他拉着身边的一位看起来很面善的“大侠”不耻下问:“敢问这位大侠,怎么称呼?”

那人对一身青楼小厮打扮模样的蓝玉棠,有些不屑。

但随即又想到,这位可能是某位武林世家或者官宦之家的奴仆,身后估计有着自己惹不起的靠山,这才拱了拱手,道:“在下姓沙,人称沙里雕是也。”

蓝玉棠嘴巴一咧,心说这名字太有个性了,也跟着拱了拱手,道:“沙大侠好,敢问大家今晚齐聚归云庄,究竟为的什么?难道真的是仰慕姬四绝的侠名,前来拜见?”

沙里雕看了看他,估摸着这家伙应该是某个不涉武林之事的官宦之家的奴仆,要不然不可能没有接到某个神秘人发出的武林帖,来此议事。

但他又不想得罪他背后的东家,便“呸”的一下,狠狠地冲着底下吐了口痰,道:“屁的仰慕,大家还不是为了那本绝世剑谱。”

蓝玉棠“哦”了一声,道:“原来大家真的是为了剑谱。”

一提起那剑谱,沙里雕的眼睛里又喷射出贪婪的光芒,道:“《刺世嫉邪赋》的剑谱,试问世间谁不想得到?”

蓝玉棠道:“江湖中不是传言说,这本绝世剑谱早在二十年前就落在了剑三十的手里了吗?怎么会突然在此出现?”

沙里雕道:“我个人呢,虽然很崇拜剑三十剑大侠,可是不得不说,没有这回事。如果二十年前他真的得到了这本剑谱的话,又怎么会败在大光明城的剑下,而饮恨葬剑于重渡沟滴翠河呢?”

蓝玉棠附和地点了点头,一副菜鸟的样子,道:“也是哦。”

他的这副样子,大大激发了沙里雕“好为人师”的激情,他拍了拍蓝玉棠的肩膀,看透了一切似的,道:“小兄弟,你就仔细看好吧,如今这本剑谱重新现世,吸引了大光明城、明界以及其他的江湖势力,今天这归云庄恐怕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呀。我说小兄弟,你的主人是哪家……”

他扭头一看,发现蓝玉棠早已不知去向。

他是被人给挤走了。

就在他跟沙里雕对话的这段时间,那些围观的武林群豪们,不知道是因为叶芷荇的突然出现,还是因为争夺绝世剑谱的贪婪。

他们纷纷举手,嚷嚷,喧哗,抗议。

好一场表演呀。

蓝玉棠又往前凑了凑,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只见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大胡子刀客,学着读书人的模样,冲着叶芷荇拱手道:“叶女侠今日重现江湖,是武林一大盛事。大家伙儿本来应该为你接风洗尘呢。但是呢,今日大家伙儿实在是有要务在身,还请叶女侠见谅则个。”

这人说话还算客气,大致意思是说,我们今天没空搭理你,最好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另外一个长着张马脸的中年汉子,就有些嚣张跋扈了。

他抖着肩膀,吊着美貌,一副公鸭嗓子,聒噪道:“叶女侠如果也想横插一脚的话,应该讲个先来后到吧。管你是姬大侠的姐姐也好,妹妹也好。要想抢那个东西,也应该到咱们后面排队才是。”

叶芷荇依然冷着个脸,并未因为众人的无礼而恼怒。

倒是姬冰燕,杀气立现。

马脸汉子估计是出生得晚,没有赶上叶芷荇纵横江湖辣手杀人的场景。

他见叶芷荇居然没有动怒,便以为此女子也不过尔尔,所以,骨子里流淌的那种惫赖的因子便开始散发出来,化为轻薄言语。

他冲着脸色通红的姬冰燕吊了吊眉毛,污言秽语地调戏道:“要爷们儿说,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根本就不适合舞刀弄剑,就别想着抢什么剑谱了。不如让本大爷送你个女红剪谱,回家剪剪鞋样、窗纸,给自己做几件漂亮的衣裳,等着爷们儿哪天心情好了,将你赢娶过门儿。”

说着,一脸猥琐地看着姬冰燕。

他可能也发现姬冰燕似乎并不是软弱可欺,所以,只是嘴巴上讨便宜,并没有在行动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他说完了那番话,便避开已经动怒的姬冰燕,朝着亭子里的姬四绝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一抱拳,道:“姬大侠,得罪了。”

一旁侍立的杜心五皱眉道:“这位朋友,你想要干什么?”

马脸汉子笑道:“我看姬大侠手里的这本书似乎很好看,想借来瞧瞧。”

说着,伸出手就要去抢。

此刻的姬四绝,手中无剑,旁边也没有剑。

再加上他此刻的样子已经年迈不堪,完全没有二十年前“四绝公子”在江湖中闯下的“杀神”戾气,所以,并没有觉得有多害怕。

至于说什么“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传说,恐怕都是唬人的。

——反正他是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便代表传言不实。

所以,他行起事来,便有些有恃无恐。

而姬四绝面对着马脸汉子的咄咄逼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惊人的样子。

他甚至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那马脸汉子笑了笑,道:“你真的想看吗?”

马脸汉子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读书少,为人粗鄙,所以我老爹经常让我多看看书长长见识。今天出来的匆忙,忘记带书了,正好借姬大侠你的书学习学习,你不介意吧。”

姬四绝笑了笑,道:“老夫老了,手也抖,脚也抖,这胳膊都伸不直了。你看这天越来越冷了,朋友要不要过来帮老夫将这条毯子帮着往上拉一拉。作为回报,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瞧瞧,好不好?”

说着,指了指盖在腿上的毯子,做出一副弯不下腰,伸不开胳膊的老朽模样。

也不知怎地,听到这话,那马脸汉子竟觉得心里一寒。

他已经伸出去的手,竟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他看了看姬四绝那盖在膝上的毯子,竟然开始一步步向后退。

然后,他的胸前突然露出半截剑尖。

他扭头,看了看姬冰燕,慢慢地倒了下去。

姬冰燕收剑,一脚将他的尸身踢出亭外,然后,还剑入鞘,面若寒霜。

众人见他一言不合便杀人,立刻一阵喧嚣。

姬冰燕握剑,瞪着喧嚣的人群,冷然道:“谁人再敢胡言乱语,便是此等下场。还有谁要试试?”

凌厉的杀气,居然将群豪给镇住。

作为归云庄的主人,尚天香这个时候就不能不出来表个态了。

她咳了一下,清清嗓子,看着姬冰燕,笑了笑,道:“姑娘一言不合就在我的归云庄里杀人,似乎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姬冰燕冷然道:“言语轻薄,行为轻佻,该杀!”

尚天香居然点了点头,道:“好像有些道理。”

人群中一个同样形容微缩的驴脸汉子不服,跳起来道:“难道我大哥就这样白白死掉了不成?”

尚天香道:“对于令兄的遭遇,我也深表同情,不如这样吧,作为赔偿,我这个作主家的就表示表示,今晚各位在归云庄的开销,都挂在妾身的账上,可好?”

那些原本想凭着武林同脉的份儿上,要对姬冰燕进行一番声讨的,但听得尚天香居然如此大方,不由地改变了口风,齐声谢道:“香夫人豪爽,我等不能不给个面子,沙兄也算是求仁得仁吧,我们一定多为他请个法师,做几场功德道场的。”

然后,又一起劝那驴脸汉子道,“沙兄弟节哀,等会儿大不了我把楼里最红的姑娘,那位叫做红柳的让给你,让你先爽好了!”

于是,现场又恢复了一阵和谐的笑声。

群豪们本就没有为沙里雕报仇的想法,又能从沙里雕的死获得免费在归云庄快活一晚上的好处,谁管他呢。

但是,他们也实在很好奇,姬四绝盖在膝盖上的那块毯子,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够将马脸汉子给吓退。

一直躲在人群里的长孙无垢,此刻更是好奇。

她本希望这些武林大豪们会忍不住先出声询问的,但谁知他们居然这么没骨气,给硬生生地吓住了,只好自己上场了。

她故意躲在一个大个子的后面,遮住自己的身形,然后捏着嗓子,装出一副男声,大声嚷嚷道:“敢问姬大侠,你这条毯子的下面,难道藏着什么大杀器,或者上面附着什么魔法,为什么没有人敢动呢?”

然后,又道,“我听说在西域的某个国家,有一种会飞的毯子,被魔王施了法术,人趴在上面,会像筋斗云一样飞来飞去,难不成你这块就是飞毯?”

姬四绝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她的位置,甚至还通过声音,认出了她的身份,隔着人群冲着她笑了笑,道:“别藏了,我知道你在那里。”

武林大豪们的目光,一下子齐聚在了她的身上。

长孙无垢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从那大个子的背后走出来,走到亭前,冲着姬四绝点了点头,道:“你好。”

姬四绝笑道:“原来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我喜欢小姑娘,特别是漂亮的小姑娘。这位漂亮的小姑娘,知道得倒也不少。那你要不要过来替我拉一拉,验证一下,不就知道这是不是飞毯了。给你糖吃哦。”

长孙无垢连连摆手。

然后,往后一缩,将躲同样躲在人群里假装小厮跟人套取情报的蓝玉棠拉了出来,然后往前一推,笑道:“我年龄还小,力气也小,拉不动的。不过这个坏鬼书生有种不信邪的脾气,心地也不错,他早就想瞧瞧了。”

蓝玉棠连连摆手,来了个三连否认,“我没有,我不敢,我不行!”

围观的武林大豪门立刻发出一阵哄笑。

站在最前面的尚天香和路仲谋,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看他。

但似乎并未认出已经易容改装的蓝玉棠。

姬四绝笑了笑,道:“你们各位也实在是太调皮了。既想要我身上的东西,又不想替我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儿。唉,不就是拉拉毯子吗,有什么可怕的,难道里面还会钻出大妖怪小魔王来不成?”

说着,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杜心五,道,“既然他们不愿意,那你来吧。”

杜心五躬了躬身,道:“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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